當站在終南山的一塊巨石上遙望遠方的時候,熟悉的高原平地重新躍入眼底,在這樣的晴朗天氣里,就連長安城那巍峨的城墻也清晰可見。
一個人心中的仇恨到底有多大呢?如果眼中能噴火的話,就讓漫天的火焰燒毀那座城市吧!如果能夠只手托起這座山,那就把它狠狠地砸過去,讓那座城市和里面的人都化為齏粉!
臉上有著兩處明顯燒疤的男子,此刻就站在這里,看著長安的方向,有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了一些身份不明的身影散布在四周的密林中,他們已經潛伏在這兒好幾天了,只是在等待著一個機會的到來。
名叫朱安世的男子臉上傷疤是在江都王府被燒的那天晚上留下的。他被燒傷了臉卻逃得了性命,成為這世間唯一活著的親眼目睹那夜殺戮場面的人。
曾經英俊的面容添了疤痕,平添了幾分狠厲之色。而他整個人更是性情大變,原先還有幾分俠義之心,現在完全占據他心間的,就只剩下了滿滿的仇恨。
自從那夜從江都王府大火中逃脫后,他憑著曾經練就的身手和心中復仇的信念,終于在朝廷下令大索長安的時候拼命的逃了出去。從此以后浪跡天涯,去往遙遠的地方,尋找給他復仇力量的存在。從那時到現在,即便經受過種種磨難,復仇的信念卻一點兒都沒有變淡。
長安,在離別四年之后,他終于又回來了。帶著復仇的怒火和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這次他要把所有仇恨的人,都全部的送進地獄。而排在首位的,就是那個名叫元召的家伙!
朱安世的嘴角泛起殘酷的笑意,他終于收回了目光,又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腳下的長樂塬。一切早已經探聽明白,再有三天,在這兒將會舉行一場大的活動,一些朝廷官員和他們的皇帝都要來此。
“不管能不能殺得了你……元召,這次我一定讓你追悔莫及!”
他把掌心的枝葉狠狠的揉成了碎末,從高處下來,向密林中走去。穿過樹叢,行不多遠,在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前停了下來,這就是他們這些人在此處的暫時落腳地了。
夕陽已經落山,暮色漸漸降臨,這處地方顯得有些安靜,似乎周圍并沒有人跡。但朱安世卻知道,在這方圓十幾里之內,遍布著大批的身手超絕之輩,雖然寂無聲息,其實遍布殺機。
朱安世的腳步有些興奮,對于這次隨著他來到長安將要圖謀大事的這些人眾力量,他有著絕對的信心。元召就算是再厲害,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也無濟于事。
九州隱門雖然只是一個松散的組織,但它的厲害之處在于,凡是加入到這里面來的,無不是與朝廷和皇家有著深仇大恨的人。這里面包含了復國無望的六國后人,高祖時期被誅殺的功臣后裔,以及在歷次內亂中僥幸逃脫的勛貴豪門子弟們。來歷復雜,卻目標一致,那就是畢生以禍亂未央宮為目的,希望能夠令朝廷大亂,好有機可乘。
當朱安世走進山洞的時候,目光掠過周圍或躺或坐倚著刀劍休息的人群,看到靠洞壁的地方,那盤膝打坐的老者睜開眼睛,顯然是剛剛修煉完畢。他連忙走了過去,躬身問候。
“師叔祖,您醒來了?且請稍待片刻,一會兒就可加餐了。”
那老者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光芒閃動之間,有些妖異的色彩,令人不敢與之直視。他的面容生的有些奇怪,頭發白的似雪,兩道眉毛如霜,然而臉面上的皮膚竟然異常紅潤,好像是初生嬰兒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嗯,好。這幾日辛苦你們了。呵呵!長樂塬和長安城中可曾有什么動靜”
老者的話音有些尖細,如同夜梟,讓人聽了身上感覺很不舒服。朱安世和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敢怠慢。
“哪里哪里!能請得動師叔祖出山,已經是晚輩們莫大的福分。些許微勞又算得了什么呢?長安城中洛長老已經派出了大批的人手進入,早已打聽的明白,當今皇帝在三日之后就會離開未央宮來這邊了。至于長樂塬上,還沒有敢輕易地提前派人進去,怕的是萬一打草驚蛇,反而不美。”
朱安世恭恭敬敬回答的很詳細,眼前這個被他稱作師叔祖的人,雖然不管這些細枝末節,但他既然問了起來,必須要讓他知道清楚,否則,此人脾氣極其古怪,說不定為了哪一點兒就發作起來,那可是性命攸關的事。
果然,那老者長長的白眉斜挑,有些滿意的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過問這些事。他這些年避世隱居在青城山深處,專心修習從西域妖僧處學得的異術,修為突飛猛進,早就不再理會世間恩怨。這一次出來,是在九州隱門的七大長老共同邀請下,他才答應幫忙的。當然,這也是看在和隱門的淵源以及他們一直以來供應不斷面子上。
朱安世見老者調勻氣息站起身來向山洞深處走去,他早已會意,連忙回頭招了招手,兩個身形矯健的人提了一個布袋隨之而去,逐漸隱沒在轉角處,稍過片刻,兩人空手而回,然后又立刻消失在洞外的密林中。
朱安世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克制住了想要跟去偷偷看看的沖動。他知道那布袋中是什么,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助紂為虐去做惡事是大大的不該,但為了能夠借助于這位絕世武者的力量,仇恨終于還是泯滅了僅存的良知。他不再猶豫,走出洞口時,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又對著黑暗中的人低聲吩咐,今夜再去捉一個來,然后從明天開始所有人都要好好潛伏,不能再隨便行動,以免泄露行蹤。有幾人拱手聽令,然后密林中有輕微的響聲遠去,隨后又平靜下來。
山洞深處,有一絲微微的火把光亮,那老者走到了剛才放在石板上的布袋面前,伸手如利爪打開來時,只見露出來的赫然是一個兩三歲的小兒模樣。
老者名叫山月老人,當然這不是他的本來名字。他的原名根本就已經不可考,這世間沒有人知道他的具體歲數。唯一知道行蹤的隱門中人也只知道現在的七大長老,也都是他的晚輩。
山月老人的本事究竟有多么大,也沒有人具體知道,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他自五六年前從游歷的西域各國歸來后,就避居在青城山深處,蹤跡難尋。后來隱門長老們探聽到他的消息,終于尋找到時,才震驚地發現,這位在多年以前就已經垂垂老矣的前輩,竟然開始返老還童,不僅長出新牙,而且衰老的面目逐漸開始蛻變成童顏模樣。
后來幾番交往才知道一點端倪,原來山月老人在西域偶然的機緣之下得到秘術,不僅修為大漲,而且脫胎換骨一天比一天年輕起來。隱門長老們得知真相之后,簡直是驚為天人!不僅把他尊為超出所有人的供奉,而且密令手下弟子承擔了為他采集世間童子的任務。
原來,傳自西域妖僧的這種功法,根本就是一種邪魔異術,修為高深之人習練此功法后,的確可以令身體潛能發生大變,但它需要世間極其珍貴的東西為藥引,那便是未成年童子的心頭血!
火把的昏黃光亮中,山洞深處的老者鶴發童顏,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冷若獠牙,此刻,他如同化身成了傳說中的上古妖魔,舔了舔嘴唇,自從出山以后,已經好幾天沒有嘗到新鮮血液的滋味了。手中鋒利的匕首伸向昏睡中小兒的心口時,巨大的黑影籠罩了整個山洞的頂端……原來,人間果然有惡魔!
同一時刻,離此幾十里外的山間密林中,分成十幾個小隊的黑鷹軍正在此處進行夜間訓練。這種訓練對抗方式是黑鷹軍自從成立以來的傳統,白天的場地是平原沙丘策馬縱橫拼殺,夜晚的訓練就是穿越叢林在山間進行。他們的訓練方式在漢軍當中是獨一無二的,能成為當世第一強軍,與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而在驃騎校尉霍去病指揮之下的這種訓練,便更加嚴格苛刻。一夜之間不停歇必須在規定的時辰克服重重障礙到達指定的地點,有時候甚至要翻越半個終南山,這都是家常便飯的事,卻沒有人敢叫苦叫累。在霍校尉眼中,這點苦算什么啊!想當年,她和崔弘兩個人在元召手中吃的苦頭兒,比這些難度要高上十倍不止。
好在,幾年堅持下來,所有的將士們也都習慣了。在不知不覺之間,一支彪悍的軍隊就在這山林間培養出了霸氣無比的氣勢。等到它越出這片困囿之地的時候,必定是飛舞黃沙,所向無敵!
不過今晚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在訓練當中,他們出了一點兒小小的意外,由此引發了一場激烈的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