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老人游歷西域十年,從西域妖僧處學得厲害功法,歸來之后又在青城山深處修煉,武功修為之高,可以說世間已經少有對手。
九州隱門的大長老與他年輕時曾經同門,算是有著很深的淵源。加上一直以來派隱門中人不斷供奉,因此才求得他這次出山幫忙,來長安一行。
山月老人本來對這些事并不感興趣,只不過是看在隱門一直來的恭敬面子上,他才答應下來。長安是天下繁華之地,去走一趟也無妨,更何況,他隔幾天就需要新鮮的小兒心頭血練功用,也是須臾斷供不得。
至于說想要請他來對付一個人,這個已經修煉到有返老還童跡象的老家伙并沒有放在心上,只不過是順手就能解決的事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樣的自以為是直到在那天夜里的密林中,被元召一腳踢飛,他才知道,世間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高手之間,一招就可以知道深淺,山月老人那時就清楚,就算施展全力自己也很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他今天并沒有跟隨洛長老、朱安世等人的大部隊,這倒不是他自重身份,而是因為偶然間在長樂塬上發現了一個伶伶俐俐的童子,他一時起意,想要去擄了來在合適的時機練功所用。
剛才去得手之后,飛身掠至此處時,卻正看到那些隱門中人已經被騎兵屠殺殆盡,而后見皇帝正在侍衛們的保護下行經到此,他心中忽動,便想要順手一擊,如果能殺得這皇帝,回去之后,也好對隱門長老們有個交代,不枉了自己出山一趟。
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山月老人可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將會和那些已經悲慘死去的隱門江湖高手們一樣,今天將會葬身在此地!
他胸膛上中了一腳之后,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元召趕到了。心中不由得又驚又怒,剛才一眼之間根本就沒看到這個人的影子,所以他才暴起發難,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走皇帝的頭顱,然后飄然遠遁,誰也別想抓到。這家伙是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呢!
不過現在已經來不及多想,山月老人殺人手段殘酷,行事也是非常果決。在身子倒飛出去的這一瞬間,手臂間的鏈刀飛出,把撲上來想要擒殺他的幾個羽林軍侍衛立斬當地。然后并不遲疑,身子落地之后打了一個滾兒,翻身借力直接就向飛檐的邊緣縱越而去。
這家伙還是很厲害的,竟然沒有受傷,這起碼說明他的抗擊打能力非同一般。而且無論是身手還是心機都是元召生平僅見,連他也不由得心底暗中夸贊了一句。
剛才這一系列的變故都發生的很快,后面的人剛反應過來,那來襲擊者已經被擊退。李敢等羽林軍侍衛終于搶身到了近前,全都拔出刀來,把皇帝圍了個滴水不透!一起抬頭看時,只見刺客那敏捷的身影已經掩入飛檐之間,而逼退他的元召站在當地,皺了皺眉頭。
見皇帝陛下無恙,終于安全,所有人都暫時長松了一口氣,連忙都涌了過來,然而還未等回過神來探個究竟呢,只聽得望星臺下一陣大亂,有一些驚慌地喊叫從下面傳來。
此時已經正午時分,陽光耀眼。在望星臺幾十丈高的飛檐之上,那剛才的刺客終于現出了身形。他本想一躍而下,然后直入終南山遁去的。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支剛剛結束完殺戮任務的騎兵部隊,不知怎么的就察覺了這上面發生的變故,隨著一聲呼哨,戰馬飛馳環繞,刀光雪亮一片,已經把望星臺團團包圍了起來。
皇帝劉徹陰沉著臉,看了看死傷的侍衛,又抬起頭遠遠看了那個剛才想取自己性命的人一眼,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等狂徒,是從何而來的?真是膽大包天。”
鳳九用刀支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剛才那一掌把他的肋骨都打斷了,勉強走過來。雖然說君前不得露白刃,但在這緊急時刻,侍衛們卻可以這樣做。
“陛下,這老者武藝修為非同尋常,實在是厲害。剛才如果不是元侯及時趕到出手,后果不堪設想。是卑職等無能,請陛下降罪!”
“不必多說!爾等忠心護衛,朕豈能責怪先趕快好好的治傷。安國侯,此人真的那么厲害嗎?哼!朕命令你,絕不能讓他活著離去。”
“陛下,此人應該是與隱門高手們一起的。所修習的武藝十分邪門兒……不過他竟然敢來意圖傷害陛下,臣自然是放他不過。”
元召回答了一句,又抬頭瞇起眼睛看去時,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忽聽下面有人大喊。
“師父!那人十分可惡,他擄走了明珠,我沒能攔住他!可要小心啊……!”
元召聽到是崔弘的聲音,心中吃了一驚,連忙俯身到欄桿上往下看時,見下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正在焦急地往上觀望著。除了霍去病指揮著赤火軍騎兵把四周包圍,在嚴密警戒之外,卻見自己的幾個弟子、司馬夫婦、靈芝等人都趕了過來。
“你說什么?明珠怎會……”元召大聲問道。
“元哥兒,你快救救明珠吧!他、他被那老者捉走啦。我們一路追到此處……明珠就在他背上!元哥兒……嗚嗚!”
元召看的明白,在最前面的卓文君已經是滿面含淚,正在仰面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而素日儒雅的司馬相如也早已經顧不得形象,一邊與旁邊的蘇靈芝不停的安慰著文君,一邊焦急的目光往上看來,如果不是他自知武藝低微,根本就無力奪回孩兒,早就竄上來拼命了。
而崔弘一手執劍,另一只胳膊卻無力的垂在身側,顯然是已經受了傷。陸浚、李陵、樸永烈幾個也提劍相隨,皆氣勢洶洶。
“哈哈哈!元召,這幾年你名聲鵲起,天下知聞。今日一見,果然有些本事。不過,你又能奈我何呢?”
山月老人凌風而立在斜挑飛檐的邊緣,身材高大白須飄灑,以俾睨的姿態看著下面的所有人,倒是也有一番傲然之態。
元召對下面焦急的人群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急躁。抬起頭來時,已是臉沉似水,眼神冰冷。
“眼看死到臨頭了,就廢話少說,先把擄走的孩兒交出來!”
“哦給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你下令讓所有人都閃開,不要阻擋去路,那孩子自然會得活。否則……哼哼!”
“癡心妄想!膽敢行刺當今天子,無論如何,今日你已經萬難活命。”
那山月老人雖然身上并未背負孩子,但元召冷冷的看著他,他知道明珠一定就在他手中。果然,聽他這樣說,一陣猖狂的大笑過后,那身高體大異于常人的白發老者伸手從一邊的布囊中提過剛剛四歲多的司馬明珠,單手舉過頭頂,得意洋洋的看著元召和下面的人。
“這孩子對你們很重要吧?現在他的生死可全在我的手中。我本來是想吸食他的心頭血來補充功力的。既然是奇貨可居,那倒不妨先利用一下。元召,想要他活命也不難,要么你讓皇帝赦免所有天下隱門中人之罪,保證從此以后不再追究。要么……就拿你自己的命來換吧!”
他站在那里大聲喊話,所有人都看到清清楚楚。只見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明珠在他掌中一動也不動,卻是生死未知。卓文君一見之下,心如刀絞,早已經哭的聲嘶力竭,在靈芝的抱持中掙扎不已,只大聲哀求著還我孩兒!
她情路坎坷,嫁人后先期守寡,一直未得良人。后來遇到司馬相如,當壚賣酒,日子也過得辛苦。再后來終得云開見月明,丈夫得以施展抱負青云之上,而他們兩人也終于有了愛情的結晶。取名為明珠,可想而知,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還要珍貴。卻未曾想今日忽遭不測,被這來歷不明的兇惡白發老者從身邊擄走,吉兇未可預料,簡直就像是要把她的心頭肉剜卻一般,怎不為之肝腸欲斷呢!
小兒無辜,忽遭橫禍,雖然在場的許多人與之并沒有什么關系,但見此情形,心頭也不免測測。見那老者窮兇極惡,口中鋒利的牙齒似乎隨時準備一口咬下,而他剛才的身手都有目共睹,在這般形勢下,卻不知道元召會怎樣應對。
風吹過耳邊,帶來哭泣與哀婉。元召默默的近前兩步,沒有去看皇帝劉徹是怎樣的表情,也沒有去看大臣們的表情。在這樣的時候,他無須在乎任何人的心情,他只會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在他剛剛流落在這個世間的那個迷惘午后,惶恐的心中還并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又累又渴的時候,本名叫作卓瑛的這個女子給了他一碗酒,當壚邊,人似月,她如阿姐一般笑得很溫暖,曾經給過他人與人之間不再忘卻的溫情。今日,無論做出怎樣的報答,他都心甘情愿。
“好,就用我的命來換吧……!”
世人從來亦不知,在高貴的靈魂深處,富貴功名算得什么,人間情誼才是無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