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三沒有避著玄陰老祖,直接當著他的面把匣子打開。
匣子里是個玉冊,冊子上面寫著一些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那些名字依然鮮紅,因為用的不是朱砂,而是精血。
玄陰老祖神情微變。
這些用精血留在玉冊上的名字,自然不是不老林的客卿,而是正式成員。
劍西來沒有玉冊,就算知道這些名字也無法用他們。
這些人是誰?
青山昔來峰。
數名弟子難以壓抑住興奮之情,根本沒有心思整理卷宗,不時望向峰外的天空。
前去西海的師兄們就要回來了,想著震動整個大陸的那個消息,他們如何能不激動興奮?
昔來峰主方景天坐在最上方的椅子里,端著茶壺,含笑著看著這些畫面,并沒有生氣,銀眉隨風輕飄,顯得格外閑適,就像是農村里的尋常富翁。
水月庵十余里外。
那面袈裟緩緩從幽暗的地坑里飄起,隨風輕擺,然后散開,化作無數泛著金光的經文,回到僧眾身體里。
正道宗派圍剿不老林,這是修行界的大事,自然要做萬全的準備。
青山宗帶著大澤等宗派殺至西海之前,果成寺住持與律堂首席渡海大師便帶著十八位苦修僧人來到了這里,鎮壓冥部氣息,今日終于到了離開的時候。
果成寺住持對著天空里的青簾小轎合什行禮,輕宣佛號。
冷山。
昆侖掌門何渭在峽口外已經站了數日。
不遠處還殘著些余灰,那是宋千機的尸體。
天空里的那道清光已經消失無蹤,中州掌門真人走了。
何渭正準備離開,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轉身再次望向峽谷深處,總覺得那里隱隱傳來一道煞意。
西海亂礁。
玄陰老祖感嘆說道:“西海劍派實力折損大半,青山再不需要擔心,重獲不老林的控制權……你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去南海說了幾句話,這些好處便全部歸了你。真人,你真乃神人也。”
陰三擺手說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比較擅長混水摸魚而已。”
“但我覺得你做這些事情絕非僅此于此。”
玄陰老祖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西王孫看重柳十歲,有其道理,可是你呢?”
陰三沉默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看我的笑容如何?”
玄陰老祖伸出大拇指,贊道:“干凈,可親,誰能看出來你是個瘋子?”
陰三說道:“你不覺得柳十歲和我很像嗎?”
玄陰老祖不知該說什么。
陰三望向海面上的亂礁,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那些亂礁在他的眼里慢慢飛了起來,離開海面,被陽光曬干,重新飛回極高的天空里,聚在一起,變回那座懸空山,然后再次被云霧裹住。
云霧深處,崖洞盡頭有間靜室,窗戶對著西海。
柳十歲站在窗前,沉默看著墨般的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走回桌前繼續開始閱讀那些案卷,神情專注而認真,看不到任何煩躁,也沒有一點異樣。
陰三靜靜看著那邊,眼里滿滿都是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神末峰頂。
井九站在崖邊。
他靜靜看著遠處的上德峰,眼里沒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現在的他與當年的他沒有任何改變,所以他不需要追憶,自然沒有感慨。
只不過他現在想的事情與上德峰有關。
當初究竟是誰把師兄從劍獄里放出去的?
掌門、元騎鯨、方景天還是……尸狗?
在小山村的時候,他推算了很多次,做了兩次試探,卻沒有答案。
因為試探得到的結果是好的,而那些答案從道理上來說都不成立。
師兄逃離青山后,西王孫才忽然出現在西海,這兩件事情之間究竟有沒有什么聯系?
他忽然想到濁水底的那頭鬼目鯪,眼神變得鋒利起來。
是的,當初他便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不老林真與冥部勾結,為何冥師三弟子會殺死中州派魏成子滅口?
原來,是師兄。
柳十歲加入不老林。
不老林暗殺趙臘月。
消滅不老林的推動力與證據都足夠了。
只是師兄應該也沒有想到洛淮南會死,這等于在他架好的柴上又添了一把火。
師兄為什么要做這些事情?
自然不是他想還世間一片朗朗乾坤。
是了,師兄很不喜歡南海霧島上的那個老家伙,早就想殺了他,只不過當時沒找到辦法。
那他對付西海劍派便有了理由。
還有什么理由?
因為覺得柳十歲太像自己,所以順手幫一把?
井九不再想這些問題。
他不知道誰能從這件事情里獲得最大的好處,他只知道水越渾便越容易摸魚,但也越有可能出事。
所以在這種情形下,他從來不會下水。
沒有好處,便沒有壞處。
青山無事便好。
還是當年梅會道戰時的那句話。
他愿意花時間精力來思考這些,不是因為責任感也不是義務,只是基于一個極其簡單的理由。
這是他的青山。
趙臘月、顧清與元曲走到他的身邊,向峰外望去。
兩百余道劍光照亮天空,很快便來到九峰之間。
青山弟子回山。
對不老林的行動結束了。
顧清輕聲說道:“傳回來的消息說,柳十歲沒有一起回來,沒人知道他在哪里。”
井九沒有什么反應,伸出右手。
趙臘月召出弗思劍。
井九右手并起兩指,捏了個劍訣。
弗思劍破空而起,化作一道血虹,瞬間消失在青天里。
前些天弗思劍才去過那邊,路線記得很清楚,不需要分出劍識指路,井九會輕松很多。
看著天空里殘留的劍光,元曲好奇問道:“那天夜里我就沒弄懂,難道不是通天境才能劍游萬里嗎?”
趙臘月看了井九一眼,說道:“劍游并非劍殺,目標是提前設定好的,只需要隨便移動便能避開。”
這話當然不錯,但并非全部的事實。
元曲還想再問,顧清笑著把他拉走,去洗劍溪畔迎接歸來的同門。
神末峰孤清慣了,但這種大事總要有人出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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