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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清靜,那是小事,關鍵是別的問題。
井九覺得自己還是青山掌門,不代表別人也會這樣認為。
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整個修行界都會知道、認為他被逐離了青山。
元騎鯨在時青山宗不會對他做什么,但沒有青山宗的庇護,一個背著謀害景陽真人罪名的妖物會面臨什么?
趙臘月等人擔心的視線落在了井九的臉上。
井九仿佛無所察覺,問道:“輸了?”
在這種時候居然關心的是這種事情,卓如歲有些錯愕,柳十歲卻覺得很自然,有些羞愧說道:“出手是一名昆侖派的長老,我境界差的有些遠,應付不來。”
誰都知道柳十歲與井九與青山之間的淵源,更何況他還是布秋霄最看重的學生,昆侖派不會做的太過分。
井九說道:“遇著了,我給你打回來。”
柳十歲說道:“好。”
像這種小孩子打不過就搬家長的事情,在很多人看來很可笑,井九卻說的理所當然,柳十歲應的也是理直氣壯。
卓如歲打了個呵欠,再次確認最受寵的還是趙臘月與柳十歲。
元曲則還在想著神末峰重新排序的事情,心想柳十歲也回來了,那到底誰才是首徒?
井九說道:“太麻煩,就按以前那樣。”
趙臘月想了想,說道:“好的。”
顧清無所謂,元曲松了一大口氣,覺得這樣舒服多了。
柳十歲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真正高興的另有其人,卓如歲心想好險,差點兒就變成了這些家伙的晚輩,那怎么能行?
井九說要歇會兒,繼續躺在竹椅上,其余的人都走了出去。
這片宅院極大,至少有二十幾個單獨的小院,怎么分配自然不是眾人關心的重點。
“你早就知道了?”卓如歲看著趙臘月問道。
趙臘月輕輕地嗯了一聲。
卓如歲問道:“什么時候的事兒?”
趙臘月說道:“很多年了。”
確實是很多年了,雖然從來沒有挑明過,但井九也沒有瞞過她。
無論是與陰三有關的事情,還是說起那些青山往事的時候,他都是用景陽的身份在與她說話。
顧清與元曲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些羨慕。
柳十歲卻是同情說道:“壓力很大吧?”
“還好。”趙臘月說道。
過去的這幾十年里,只有她知道井九的真實身份,確實有壓力,更多的卻是小女孩藏糖果的樂趣與驕傲。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
這句話沒有說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溪畔變得安靜起來。
方景天說的那些話,泰爐真人的指證,尤其是那個藍衣童子……直到最后井九也沒有拿出承天劍。
他們隨井九離開青山,但那些疑問始終還在,就像一座山般壓在心頭。
“我最想不明白的是,師叔……叔為什么就不愿意踏劍而行呢?”
元曲不停地撓著頭,愁苦至極,指間仿佛有火花生出。
不管是那對招風耳,還是身體的特殊性,都可以用轉劍生來解釋,然而不愿意踩劍……這明顯是意識方面的問題。
“當初他選中莫師兄的劍,就是看中宇宙鋒足夠寬大,可以坐。”
趙臘月走到溪畔的石頭上坐下,看著溪水流向的遠方,說道:“站著當然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
眾人想著神末峰頂的那把竹躺椅,心想確實如此,如果不是姿式太過不雅,他還真可能成為世間第一個躺劍游的人。
卓如歲也覺得很有道理,接著說道:“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萬物一劍是天寶,自有真靈,如果師叔祖是借用了劍身,而并非妖劍本身,那么萬物一劍的劍靈去哪里了?”
“我沒有問過,他沒有說過。”
趙臘月收回視線,看著溪水上飄來的一朵海棠花,說道:“也許是飛升的時候,被白刃擊散了。”
溪畔又安靜了會兒,可能是因為白刃這個名字。
“如果不是呢?”
卓如歲盯著她的背影說道:“如果他真的是萬物一劍,只是不自知呢?”
溪水緩緩流淌,發出輕柔的聲音,就像是無數聲嘆息。
元曲撓著頭說道:“這重要嗎?”
柳十歲說道:“我不在乎。”
對他來說,公子就是公子,至于公子到底是景陽祖師還是所謂劍妖,真沒什么區別。
卓如歲還是沒有放棄,看著趙臘月隨溪風微飄的黑發,說道:“如果他真的是景陽師叔祖,為什么四年前要這樣安排?”
是啊,如果井九就是景陽,為何會思退?
他們這些晚輩弟子都知道,井九向來信奉一句話——以退為進是弱者不得已而為之。
顧清說道:“師父應該是算到了方景天會離開隱峰,青山不能內亂,才會做此安排。”
卓如歲望向溪水里的一塊青石,若有所思道:“他提前把廣元師叔調去了西海,也是免得出事?”
顧清幽幽說道:“當然,師父也是覺得當掌門有些煩,干脆避出山來躲清靜。”
卓如歲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聽你這么一說,我終于信了他就是景陽師叔祖。”
“你剛才說的白刃,就是中州派那位先人?”
柳十歲走到趙臘月身邊,看著她認真問道。
卓如歲、顧清與元曲也很關心景陽真人為何會飛升失敗,只是想著事情可能太隱秘,趙臘月不方便說才忍著沒問。
柳十歲才不會忍。
趙臘月把景陽飛升后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幾句。
溪畔再次安靜。
年輕的青山弟子們沉默了很長時間,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青山宗與中州派終有一戰,怎樣都無法避開。
趙臘月起身離開溪邊,說道:“抓緊時間修行。”
卓如歲看著她的背影喊道:“那得請師叔祖先修啊……”
趙臘月擺擺手,沒有理他,向著溪水上游走去。
溪水里一直有海棠花飄來,那么上游自然有一棵海棠樹。
她走到那棵海棠樹下,看著樹下那個白衣女子說道:“如果你想進去,我讓顧清把陣法打開。”
白早看著山下那片被霧氣籠罩的莊園,說道:“我來是想與他說幾句話,不過你轉達也好。”
趙臘月說道:“也好。”
“我想說的是……今日你可能有些心累,但我卻有些歡喜,因為你可能不是景陽。”
白早沉默了會兒,輕聲說道:“如果你真是劍妖,被逐出青山,那我就更歡喜了。”
這兩句話無頭無尾,聽著有些費解,趙臘月卻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井九真是景陽真人重生,白早便會斷了心思,因為無路可近。
如果井九是只被逐出青山的劍妖,這位道心堅定的姑娘便會毫不猶豫地靠近。
就像柳十歲一樣,她也不在乎他是誰,在乎的是他是自己的誰。
說完這兩句話后,白早收回視線,望向趙臘月說道:“當初在神末峰頂,你對我說過同行的話,我當時不是很明白意思,現在懂了,我真的很羨慕你,也很佩服你。”
她是中州派未來的掌門,白真人的獨女,白刃先人的后代,即便只想與井九同行一段時間,也無法做到。
趙臘月有些同情她,想了想,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頭。
這不是摸阿大,她又不是井九,所以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白早微微一怔,然后微微一笑,說道:“幾年后再來看你們。”
趙臘月說道:“你也好好保重。”
整片宅院都在陣法的保護下,顧清設置的陣法可以遮風蔽雨,可以隔絕視線與氣息,可以令山間四季常春,花樹不敗,卻阻不住海棠花瓣隨著溪水流了進來,在宅院里繞了十幾個彎,再流了出去。
在第七個彎的地方有道折廊,檐角伸向水面,在這里要以聽雨,聽水,賞花以及小睡。
井九躺在竹椅上,手里拈著一粒細沙,思考應該放在瓷盤何處。
這個游戲他好些年沒有玩了,表明他這時候確實難得的擁有了一片清閑時光,當然也是因為他這時候有些疲憊。
握著冥皇之璽,一拳轟殺泰爐師叔,讓他有些累,真正的心累還是在于要應付這么多人,尤其是寫信的太平真人。
“白早來了。”趙臘月走到他身前說道。
井九沒有抬頭,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那年她來青山提親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可憐,想摸摸她的頭來著,但覺得不妥,就只拍了拍肩。”
趙臘月說道:“今天她很高興,但我覺得她更可憐,所以沒忍住,還是摸了兩下。”
井九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問道:“幾下?”
趙臘月想了想,說道:“三下。”
井九說道:“別學我,會多出很多事來。”
趙臘月知道他心情不好,雖然是順勢而為,終究是被逐出了青山,誰會真的全無情緒呢?
“我確實有些心生倦意,從西海的時候開始,柳詞的選擇讓我很失望。”
井九知道她在想什么,說道:“這些年,元騎鯨一直沒把青山大陣給我,也算是個原因。”
倦意便是這一切的開端,或者說讓他開始思考怎樣應對。
師兄羽化成功,必然不想他再留在青山。他主動離開避免青山分裂,殺了泰爐師叔除卻內部最大的隱患,再加上方景天成功通天,現在青山宗明顯要比今日之前更加安全,有了更充足的底氣面對中州派的壓力。
至于他自己。
離開就離開好了。
何處青山不養人?
趙臘月沒有再說什么,在竹椅末端坐了下來,安靜地陪著他。
因為南忘的緣故,井九的隱居生活還沒有正式開始,便已經成了世人皆知的秘密。
這是他離開青山的第一天,云集鎮外的這片院落便迎來了很多客人,真是有些荒唐。
南忘之后是柳十歲,接著是白早,再然后便是瑟瑟、雀娘以及水月庵的甄桃聯袂來訪。
她們都代表各自宗派的態度。
就像卓如歲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天光峰與兩忘峰的態度。
都說井九是劍妖,可萬一他就是景陽真人,那怎么辦?
所以懸鈴宗、鏡宗與水月庵來的都是晚輩弟子,而且都是與井九相識的姑娘,宗主這種級別的人絕對不會出現。
瑟瑟、雀娘與甄桃被顧清帶到廊下,看著竹椅上的井九,生出強烈的陌生感與畏懼感,低著頭不敢說話。
便是連瑟瑟都沒有半點平時的得瑟小模樣,乖巧老實地像何霑看中的魚。
景陽真人……就是景陽真人。
不需要加任何前綴與形容,不需要任何解釋,只憑這個名字就夠了。
這可不是撒撒嬌,耍耍賴就能拉近距離的對象。
“告訴你們師長我知道了,回吧。”
井九接著望向雀娘,想說些什么。
顧清等人知道雀娘是他在鏡宗收的學生,心想莫非要把她留下來?
他們哪里知道,井九是想到童顏還在隱峰里。
被南忘這么一鬧,清靜自然成了不可得之事。
不知道有多少宗派都留下了弟子在云集鎮,關注著那片霧氣里的動靜,待他們看到瑟瑟三人走進那片霧里,青山宗并未作任何阻攔,頓時動了很多心思。
大澤、寶通禪院等十余個宗派,稍一商議后,也派出了年輕一代弟子前去拜訪。
井九不會所有人都見,自然由顧清接待。
他熟練地一一應下,表示明白對方的意思,一定會轉達給師父,再一一送走,似極了一名清客或者管家。
過了數日,顧清以為差不多了,誰曾想到來到云集鎮的修行者竟是越來越多。
霧氣繚繞的小鎮里,到處都是戴著笠帽的苦行僧、神情傲然的散修、小宗派的長老,甚至還有幾名氣息非正非邪的人物,數量竟是比普通人還要多,鎮上居民早就覺得不對勁,紛紛閉上門戶,不敢出來。
那片院落被濃霧籠罩,凡人無法接近,修行者也無法進入,甚至連數丈外的風景都無法看穿,他們只能跪在霧外,或者盤膝坐在霧外,老實而緊張地等待著霧中人的召見。
還有幾個自命天賦不凡的修行者,舉著雙手,對著那片濃霧不停地高喊。
“吾乃高陽天才,真人若肯見我一面,或能再窺劍道真義!”
“真人若愿收我為徒,我必能將青山劍道發揚光大!”
“景陽真人,你若真如傳聞里那般厲害,何不一道雷把我劈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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