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海狩獵大會已經接近尾聲了,只剩下最后一天時間了。經過一年的殺戮,無生島上基本已經是塵埃落定了,正如姜小白所說,除了七國總盟外,活下來的全是金斗修士。
這些金斗修士活得也很艱難,已經斷糧好幾日了,除了七國總盟外,島上的修士已經全部被吃光了,有些人已經被他們吃過了,可回頭遇見時,見骨架上還有肉絲,忍不住都會上去再啃上兩口。
整整一千萬人,現在連同七國總盟,也只剩下兩百多號人了。
那些金斗修士也知道七國總盟內都是白斗修士,個個養得白白胖胖的,跟小豬一樣看著都讓人流口水,但上次血蘭國攻打七國總盟的慘烈給他們留下太大的陰影,那凄慘的叫聲多少日都在耳旁回蕩,雖然一個個腹中饑餓,但熒磁劍現在都在他們手里,想著只要熬過這幾日,就可以載著榮耀走出無生海,然后山珍海味,胡吃海喝,心里倒也是充實無比,也懶得再冒著生命危險去攻打七國總盟了。況且修士相較于凡人,比較耐餓,只要沒有劇烈運動,餓上幾日除了嘴饞外,根本沒什么大礙。
眼看只有一天時間了,但盟主卻沒有一點動靜,起初他們確實心急如焚,后來卻也坦然了,估計盟主當初信誓旦旦地答應帶領他們活下去,估計也就這樣活下去了,也沒打算出島了,說不定就指著這島養老了。
但現在山下剩下的全是金斗修士,就算盟主帶著他們去奪劍,他們都心驚膽顫,更別說讓他們自行下山奪劍了,養老也比送死強啊!
這些人互相開導,幾天時間都想通了,連陣法也懶得操練了,晚上也學著姜小白的樣子,都爬上山頂賞月了。娘娘腔說,其實留在這山上也挺好的,有這么多兄弟在,也不會覺得孤單,唯一的遺憾吧,就是沒有女人,不過沒關系的,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如果實在憋得難受,也可以找我將就一下。
這話可把大家惡心到了,布休道:“拉倒吧,娘娘腔,就是在樹上挖個洞也比你強啊!”
娘娘腔嬌哼一聲,用蘭花指指著他道:“小布,遲早有一天你會后悔說過這句話的。”
布休道:“你要敢再叫我小布,我揍你,惡心死了。”
娘娘腔一臉委屈,道:“好吧,小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布休使勁地扯了一把頭發,道:“娘娘腔,我求你了,你別惡心我了好不好?我在這無生島上就算躲得過刀光劍影,也要被你惡心死。我百思不得其解,當初風言去招人的時候怎么會把你招進來了,盟主千叮嚀萬囑咐,要注重品質,注重品質,可你這貨色,天哪,真不敢想像比你質量還差的人會是長成什么模樣?”
眾人哈哈大笑。
姜小白和風言在山上的溪流里洗了個冷水澡,回來時不知道所有人都去賞月了,一個人也沒有見到,便去了常楚楚的山洞。生怕常楚楚正在洗澡,遠遠地問了一聲:“常姑娘在嗎?”
常楚楚不想跟那些男人攪和在一起,所以沒有去賞月,一個人正坐在洞里怔怔發呆。無論是死是活,她知道,今晚都是留在島上的最后一晚了,因為她已經開始了解姜小白了,所以心潮澎湃,怎么也安靜不下來。聽到姜小白的聲音,一臉欣喜就跑了出來,卻見姜小白跟風言兩個人都是披頭散發,大晚上的把她嚇了一大跳。道:“盟主是故意來嚇我的吧?”
姜小白見她沒有在洗澡,就徑直走進洞內,大刺刺地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盈盈笑道:“我有那么無聊嗎?我來是想請常姑娘幫我一個忙!”
常楚楚怔道:“我能幫什么忙啊?”
姜小白笑道:“幫我梳一個精致的發型,女人比較細心,男人我不放心,明天不管是死是活,我想體面一點。”
常楚楚喜道:“好啊,沒有一點問題!”轉身就去找梳子。
風言道:“還有我,一定要把我的發型跟少爺梳得一模一樣。”
常楚楚笑道:“沒問題!”
姜小白道:“那就委屈常姑娘了。”
常楚楚這時已經找到木梳,笑道:“能給盟主梳頭,是我的榮幸,怎么會委屈呢?”
姜小白笑道:“你的嘴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甜?以前可不是!”
常楚楚臉色就黯淡下來,嘆道:“我恨以前!”
姜小白道:“你能恨從前,說明你已經長大了,我也恨以前,那時候的我就是個人渣,但反過來想,蝴蝶再美,也是丑陋的蠶蛹蛻變而來,所以沒什么好恨的,人的一生就應該這樣,有丑有美,有對有錯,有悲有喜,這樣的人生才會充實。”
常楚楚走到姜小白的身后,開始梳理她的頭發,苦笑一聲,道:“盟主極少說話,但說出來的話都是金玉良言。”
姜小白道:“我不是不愛說話,只是沒遇到想說話的人。”
風言接道:“直到遇見了我。”
姜小白道:“你滾!”
常楚楚道:“剛才盟主說,明天也不知是死是活,難道盟主也沒有把握活著走出無生海嗎?”
姜小白道:“你是自己人,我也不騙你,我又不是神仙,又沒有呼風喚雨的能力,跟你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修士,還是白斗的,而山下卻都是金斗修士,若真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會等到今天。”
常楚楚頗感意外,沒想到在外人面前總是信心滿滿的盟主,心里也有虧缺的一面。便道:“那你以前為何總是信誓旦旦的跟他們說,要帶著他們活著離開無生海啊?難道是在騙他們嗎?”
姜小白道:“你不懂,這不是在騙他們,這是在鼓舞士氣。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氣,士氣如虹,則百戰不殆。如果他們自己都認為自己快要死了,一個個萎靡不振的,那還打什么仗?一觸即潰。”
常楚楚道:“那他們都會死嗎?”
姜小白道:“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分彼此,我能做的,就是將他們凝聚在一起,擰成一股繩,我又不是老天爺,是死是活,還得靠他們自己去爭取,哪里是我說了算?”
常楚楚道:“他們都在說,盟主是不打算出島了,準備就在島上住下來了,其實想想,他們說得也不無道理,既然沒有把握活著離島,那還不如留下來從長計議,日后再作打算。”
姜小白笑道:“你不想家嗎?”
常楚楚搖搖頭,道:“我只是想念父母,卻一點都不想家。”
姜小白道:“真想不通你們女人,道郡府的日子過得多好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哪里像在這里,跟要飯的一樣,我倒是想念侯府的日子了。”
常楚楚苦笑一聲,道:“家中雖然不缺榮華富貴,但我在這里待了一年,也算是想明白了,我的過去真的是不堪回首,自以為是人中龍鳳,驕傲不能自拔,其實回想起來,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除了父母,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姜小白道:“在這里也沒人陪你說知心話啊,能說知心話的也就娘娘腔那一個好姐妹了,但我看你好像并不待見他。”
常楚楚搖頭道:“不一樣,在這里我覺得我活得更加真實,所做所想都是真實的自己,也讓我看清了一些人,看清了一些事,我覺得我很滿足。”
姜小白笑道:“跟女人聊天,我感覺我的腦子就不夠用。就算你喜歡這里,我們也不能留下了,我告訴你吧,那些鴿子并不是上天饋贈我的,而是金絲國的皇子送給我的,我估計那皇子也是三分鐘熱度,一旦我們出不了島,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守在海邊給我們放鴿子的。我們的煎餅也快吃完了,真要留下來,雖然島上沒有敵人了,但我們也不可能再這樣和睦地相處下去了,留下之日,就是自相殘殺的開始,這不是我想見到的,也不是各位兄弟想見到的,與其自相殘殺,還不如放手一搏。”
常楚楚嘆道:“也許是我們安逸太久了,已經忘了狩獵大會的殘酷與血腥。”
姜小白道:“不過你放心,只要我活著,你就會活著,除非我死了,那我也無能為力了。”
常楚楚道:“你若死了,我也絕不會獨活。”
這句話聽著怎么就有些不對味呢?姜小白尷尬一笑,岔開話題道:“其實你也不必害怕,修道本來就是參悟生死。生與死之間雖然看著只有一線之隔,不是生,就是死,其實這兩者之間毫無關聯,沒有因果。活著就是活著,死去就是死去,你只能占有活著的那一半,而死去的那一半跟你毫無關系。當你覺得害怕的時候,你要想到,人活著的時候永遠都不會死,因為死的同時人已經不是活的了,那時候的你已經不是你了。這是哲學,聽著好像沒有道理,但你慢慢想,會越想越有道理的,等你想通的時候,你就坦然了。”
常楚楚道:“你是在安慰我嗎?”
姜小白點頭道:“我怕你一個女孩子承受不了死亡的恐懼。”
常楚楚道:“其實你錯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呃……
姜小白竟無言以對。
風言干咳兩聲,道:“其實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