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朝陽說那么多甚至拉著村干部一起做工作,不是想當和事佬,不是遇到點事就想息事寧人。
公安機關辦理傷害案件規定和治安處罰法有明文規定,對于這樣的民間糾紛引起的毆打他人或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行為,情節較輕不夠刑事處罰的,公安機關要先依法調解處理。
相比單純的處罰,調解更易化解矛盾,所以調解原則上只有一次,但必要時可以增加一次。
不管怎么調解,必須以雙方當事人同意為前提。
張貝貝斷然拒絕村支書的提議,堅決不妥協。
調解不了,韓朝陽只能走程序,讓她看一下筆錄,在筆錄上簽字摁手印,完了給師傅打電話匯報,確認辦案隊這會兒有人也有空,讓她趕緊去所里找辦案民警開傷情鑒定委托書,去指定的鑒定機構進行傷情鑒定。
事實證明,她拒絕調解有拒絕的道理。
江家姐妹情緒激動,鐵了心要把包括南街店面在內的所有房產收回來,獲得拆遷補償之后兩姐妹平分。
分歧太大,張貝貝就算愿意做出妥協愿意接受調解也是一廂情愿。
“嚷嚷什么?”
對于這兩個從未盡過哪怕一點贍養義務的不孝女,韓朝陽自然不會給她們好臉色,“都什么時候了,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你們讓我向左鄰右舍打聽房子到底是誰,我打聽了,不光打聽到房子到底是誰的,也打聽到你們的繼父是怎么對你們,你們又是怎么對待你們繼父的!”
警察聲色俱厲,解主任一臉恨鐵不成鋼。
江小蘭和江小芳被嚇住了,耷拉著腦袋不敢再撒潑。
“關于余秀水把房產留給張貝貝,你們不服氣可以去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使用暴力、威脅手段進入他人住宅,侮辱甚至毆打他人這是什么行為,這是侵犯人身權利、財產權利的行為!”
韓朝陽拿出治安處罰法,翻到第四十三條,轉過來給她們看。
“警察同志,我看不懂,我不是有意的。”江小蘭別過頭,仿佛看了就是認罪。
江小芳比姐姐脾氣大,竟一把推開治安處罰法,驀地站起身:“警察同志,你不能看她長得好看就偏袒她!什么叫進入他人住宅,那是我家好不好,家里進了賊,我正當防衛!”
我去,居然血口噴人。
韓朝陽火了,立馬掏出警務通手機:“還胡攪蠻纏,好,你說那是你家,拿出證據啊!你拿不出來,我可以幫你查戶籍資料,看看戶主是誰,看看戶口簿上有沒有你。”
“我嫁出去了,戶口遷到六隊,戶口簿上沒我,但戶口簿上一樣沒她!”
“但人家有戶主生前請律師立的遺囑,遺囑上不光有三個見證人簽字,還經公證部門公證過。”
“她們娘兒倆假惺惺伺候,整天花言巧語,余秀水鬼迷心竅上了她們娘兒倆的當,而且已經病得不行了,神志不清,什么遺囑什么公證不能算數!”
居然振振有詞,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韓朝陽徹底服了,厲聲問:“還好意思說人家假惺惺伺候,說人家整天花言巧語,我倒要問問你繼父生病時你們在干什么?你繼父去世后你們又做過什么?江小蘭,江小芳,做人要講良心,到這會兒還一口一個余秀水,你們晚上睡得著覺嗎,你們的良心哪兒去了?”
看見這蠻不講理的兩姐妹,解主任氣也不打一處來,禁不住來了句:“人在做,天在看!”
江小芳顯然屬于那種一碰就跳的主兒,不僅沒認識到她的問題,反而咬牙切齒地說:“解主任,你怎么也幫外人!余秀水住院我是沒去看,死了我是沒管,不是我江小芳不孝順,是他沒把我江小芳當閨女,開口閉口都是張貝貝,沒見他臨死都要把房子留給他外甥女。”
“小芳,你這話就有點不講理了,老余到底有沒有把你和小蘭但閨女,村里人全看在眼里。不是他沒把你們當閨女,是你們沒把他當爸,你們做的那些事,真讓人寒心!”
解主任再也忍不住了,指著她們訓斥道:“老余對你們怎么樣放一邊,畢竟說起來他是你們的后爸。你媽呢,她不可能不把你們當親閨女吧。朝陽村就這么大,瞞得了別人嗎,她生病那會想管你們借點錢,你們是怎么說的?”
“我們不是不借,是余秀水有錢,舍不得拿出來給我媽看。”
……
怎么說都是她們有理,沒有理都能編出個理。
再跟她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純屬浪費時間,韓朝陽不想再跟她們磨嘴皮子,指著筆錄說:“好啦,一碼歸一碼,先看看筆錄,沒有出入就簽字摁手印。”
“我不看,別指望我簽字畫押。”
“我也不看。”
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當事人,韓朝陽越想越窩火,緊盯著她們問:“想清楚了,到底看不看?”
“不看又怎么樣?”
“不看就去所里。”
“什么所里。”
“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做什么?”
“你們毆打他人,你說去派出所做什么?”不給她們點顏色瞧瞧這工作做不下去,韓朝陽抬頭喊道:“宏亮,打電話叫車,順便請陳姐開兩張傳喚證。”
“等等,我看還不行啊。”
以為你們不怕呢,韓朝陽暗罵了一句,一邊示意她們趕緊看,一邊準備紅色墨泥。
形勢比人強,不老實就要去派出所。
江家姐妹不敢再胡攪蠻纏,仔仔細細看完,在韓朝陽指定的位置簽字摁手印。
“解主任,現在可以走了吧?”江小蘭擦干手指,小心翼翼地問。
“別問我,問韓警官。”朝陽村怎么會出現這么不孝這么不講理的人,解主任都替她們害臊,語氣不加掩飾地帶著幾分不屑。
“韓警官,那我們就……就先走了。”
“打完人就想這么走,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韓朝陽一邊整理筆錄材料,一邊冷冷地說:“下周四下午2點,去派出所找楊警官接受處理,如果不去,后果自負。”
“處理!”
“學生不做作業還要罰站呢,毆打他人當然要接受處理,”韓朝陽收拾好筆錄,接著道:“江小蘭,江小芳,給我聽清楚了,在此期間你們不得再來尋釁滋事。如果你們再來鬧事,再辱罵乃至毆打張貝貝,到時候可不會像今天這么處理,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我的房子呢,這個家是我們的!”
“房子的事剛才不是說過嗎,不服氣上法院,法官判給你們就是你們的,判給人家就是人家的,再不服氣還可以上訴。如果判給你們,她不搬,你們可以申請強制執行。”
……
警告完江家姐妹,警告江家姐妹帶來的人,處理好這起“警情”,上午半天沒了。
村里正在動遷,各種矛盾糾紛層出不窮。
張國忠既要執行上級交代的任務,又不想被鄉親們戳脊梁骨,這個村支書不太好當,想到接下來少不了要麻煩韓朝陽這個新來的片兒警,硬拉著韓朝陽和許宏亮去他家吃飯。
韓朝陽一樣想跟村干部搞好關系,欣然前往。
“張支書,上級要求警務室24小時有人,所里能安排我們三個人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三個人看上去不少,可是要值班要接處警,警務室不可能做到24小時不關門。村里不是設有治安聯防隊嗎,您能不能安排兩個人同我們一起值班。”
走進張支書家,韓朝陽直言不諱地提出要求。
張支書打開空調,坐下來苦笑道:“朝陽,村里是有聯防隊,不過那是紙面上的。上級要求各村組建義務聯防隊,什么叫義務,就是一分錢經費沒有,沒錢你說能辦什么事,只能整一份名單交上去。”
其它村沒錢,朝陽村不可能沒錢。
攤位費、衛生費和村里那些沿街商鋪的租金,一年至少上百萬。
警務室現在確實需要人手,沒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想查查外來人員的居住證都忙不過來,韓朝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微笑著說:“張支書,我不是第一次來村里,對您這兒的情況多少知道一些。幫幫忙,就兩個人,以后您這兒遇到什么事我隨叫隨到。”
雖然眼前這位只是一個小小的片兒警,但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張支書權衡了一番,突然笑道:“朝陽,既然你開了這個口,我沒辦法也要幫你想辦法,兩個是吧,回頭我跟朱主任他們議議,想想辦法應該沒多大問題。不過這么一來其它工作必然會受影響。
要不這樣,我們把征收衛生費與辦理居住證掛鉤,外來人員再去你那兒辦居住證,先讓他出示繳納衛生費的收據,一站式辦公,所有問題全解決了。”
搭車收費!
韓朝陽被搞得啼笑皆非,考慮到這個問題很敏感,一臉無奈地說:“張支書,您這是想砸我飯碗。現在警察有多難干您不是不知道,如果遇上像江小蘭江小芳這樣人,因為幫你們收三五塊衛生費這屁大點事,我真可能被扒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