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警力不足,社區民警要接處警、要值班備勤、要協助辦案甚至主辦一些治安案件,平時難得下一次社區,連顧爺爺這樣的社區民警,想挨家挨戶走訪一遍轄區內的居民,也需要一年甚至更長時間。。。
所以今天既要陪刑警隊的人排查線索,一樣要利用這個機會走訪。
相比一星期前,村里要冷清得多。
許多租住在村里的外地人搬走了,剩下的正在搬或準備搬,一路上看到好幾輛搬家的小貨車和電動三輪車,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拆遷動員標語,在冷清的基礎上又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
“以通情達理為榮,以胡攪蠻纏為恥;以合法補償為榮,以漫天要價為恥;以第一獎勵為榮,以喪失獎勵為恥;以簽約‘交’房為榮,以上訪拒遷為恥。”
韓朝陽看著應該是昨天剛掛上的標語,忍俊不禁地說:“四榮四恥,太有才了,誰想出來的。”
“寫得是‘挺’好,不過做群眾工作用這樣的標語不行。”顧國利指指右邊的標語,不無感慨地說:“面對現實談補償,合理價位快‘交’房;賴到最后一場夢,熬到最后夢一場!這個好,念起來朗朗上口,意思也全表達出來了。”
“師傅,這個也不錯——吃透‘精’神早簽約,世上沒有后悔‘藥’。等到強拆夢方醒,流淚懊喪又跺腳。”
“嗯,寫這兩個標語的人有水平。”
“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所以人家能坐在辦公室里吹空調。”
“羨慕”
“誰不羨慕,不過也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沒本事。”
“你倒是看得開。”
韓朝陽正準備自夸一下樂觀的工作生活態度,手機響了。顧國利回頭看了一眼,示意他接電話,旋即走到要走訪的一戶村民家‘門’口舉手敲‘門’。
巡邏隊員小余打來的,韓朝陽走到樹蔭下舉著手機問:“旭成,什么事”
“韓大,上次幫綜合行政執法大隊送暫扣的東西去他們單位時,我見他們院兒里停好多暫扣的三輪車,有些好像都沒人要了。我那幾個老鄉要搬家,往三里莊搬,他們全是蹲馬路邊上等活兒干的,干一天歇幾天,一個月賺不到幾個錢,舍不得叫車,您能不能幫我問問湯隊,看能不能借三輪車用一下。”
“東西很多”
“鍋碗瓢勺,‘床’單被褥,還有一些干活的工具,收拾出來真不少。”
街道和工作組上次為什么全力協助公安清查朝陽村外來人口,為什么要開出那么多罰單,不就是為了動員租住在村里的外來人員先搬么。
給外來務工人員提供搬家所需的‘交’通工具,往大處說也是有利于征地動遷。
韓朝陽相信湯隊長會借,一口答應道:“沒問題,我幫你問問。”
“謝謝韓大。”
“謝什么,舉手之勞。”
電話打過去,湯隊長果然很好說話,不僅答應借,甚至主動提出幫著挑兩輛“車況”比較好的三輪車。
韓朝陽掛斷湯隊長的電話,給小余回撥過去,小余很高興,在老鄉們面前很有面子,禁不住問:“韓大,您今晚有沒有時間”
“我有沒有時間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直說,又不是外人。”
“晚上我們老鄉聚會,其實就是買點菜買幾瓶酒一起吃頓飯,要不是您讓建微信群我們也聚不起來,能不能賞光一起去坐坐。”
“你們老鄉聚會,我這個外人去不合適吧。”
“韓大,他們見過您,在群里也聊過,算不上外人。”
發動群眾不能光靠微信群,想跟群眾搞好關系既要在線上聊,一樣要在線下聯絡感情,只有這樣才能拉近距離,才能跟他們成為朋友。
這是個機會,也是一個擴大“朝陽群眾”隊伍,拓寬線索來源的好辦法。
韓朝陽權衡了一番,笑道:“行,既然都認識,我就算沒時間也要‘抽’時間,下班之后我們一起去。不過要幫我跟你們老鄉打個招呼,誰也不知道晚上要不要出警,所以我肯定不能喝酒。”
現在公安管得嚴,如果酒氣熏天,被群眾舉報,督察肯定會找他約談。
小余能理解,一口答應道:“沒問題,不喝酒可以喝飲料。”
“好,就這么說定了。”
人家賺點錢不容易,不能白吃白喝。
見路口有一個水果攤,韓朝陽走過去問:“老板,西瓜多少錢一斤。”
“韓警官,給別人一塊五,給你算一塊三。”
韓朝陽一邊挑起西瓜一邊笑問道:“你認識我”
“認識啊,我就住在三隊,我就在你們群里,”西瓜老板從藤椅上拿起手機,翻出微信群,嘿嘿笑道:“你們巡邏隊的小李子是我老鄉,我家離他家也就七八里,以前是兩個鄉,現在是一個鎮。”
“李夢陽”
“對,就是夢陽,我跟著一起叫他小李子,忘了大名兒。”
事實證明,小伙子們的工作很到位,這老鄉關系拉得簡直無可挑剔。
“老板貴姓”韓朝陽把挑好的幾個西瓜放到一邊,讓老板拿兩個大方便袋。
“免貴姓王,王大山,小李子來燕陽沒多長時間,我來燕陽時間長,算算快六年。以前在新民菜市場擺攤,后來那邊拆了重蓋,條件是好了,攤位費也高了,算算不劃算,就把攤兒擺這兒來了。”
“這兒也擺不了幾天。”
“是啊,村里都沒幾個人了,我讓我媳‘婦’先去陽觀菜市場‘門’口占了個地方,賣水果也靠熟人照顧,讓她在那邊先干著,我這兒能干幾天算幾天。”
“陽觀菜市場好像在陽觀三隊和四隊的路口。”
“就在三隊和四隊的丁字路口,韓警官,你去過”
昨夜在那兒維持近六個小時秩序,只是太晚,菜市場已收攤,沒看見他老婆,甚至沒看到他家的水果攤。
想到張秋燕母子被人殘忍殺害在家中,想到吳偉那個小人沾他師傅光居然‘混’進了專案組,而自己這個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民警對案情居然一無所知,韓朝陽眼前一亮,不動聲‘色’問:“王老板,陽觀三隊死了兩個人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媳‘婦’早上打電話說就在菜市場對面巷子里,死得是娘兒倆,孩子才五歲!”
“老板娘知道得不少啊。”
“她一天也賣不出幾百斤瓜,微信、手機游戲又不會玩,整天呆著干什么,不就是跟周圍人聊唄。”
“王老板,你跟小李子是老鄉,算起來我們也不是外人,能不能讓老板娘幫我留意留意,村民們到底是怎么議論的,出事的那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李子不止一次在群里提過,讓幾個老鄉幫著留意違法犯罪的線索和形跡可疑的人。
西瓜老板本就很八卦,聽韓朝陽這么一說勁頭更足,神神叨叨地問:“韓警官,你要查這個案子”
“只要是公安都有義務查,我們就是干這個的。”
“沒問題,我幫你留意,我媳‘婦’不行,她那記‘性’早上說什么中午就忘了,明天我去陽觀菜市場,讓她在這邊看攤兒。”
“不會影響你做生意吧”
“怎么可能,我在這邊是賣瓜,去那邊一樣是賣瓜。”
“這就拜托了,我也在你們老鄉群里,回頭加一下,聽到什么直接給我發微信。”
王老板很豪爽,答應得很痛快,一下子賣出七個大西瓜也很高興。
韓朝陽提著兩大袋西瓜回到要走訪的人家‘門’口,把西瓜放上巡邏車,顧爺爺正被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送出大‘門’。
之所以來她家走訪,是因為她有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兒子。
二十四歲,人高馬大,整天在村里轉悠,三天兩頭走失,她不知道報過多少次警。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那小子每次走失之后總能被熟人無意中遇上或稀里糊涂找回來。
“顧警官放心,我家小偉只是智力不高,跟那些瘋子不一樣,不會惹事。”
“這些情況我知道,今天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他又走丟。到時候你急,燕陽這么大我們又不知道幫你去哪兒找。平時多關心,請左鄰右舍都幫著留留意,別讓他走遠,這樣是不是更好”
“對對對,您說得對。”
“光關心關留意不夠,畢竟這么大了,不可能像帶孩子一樣盯著。看見沒有,去找人做一個,上面印上照片、姓名、家庭住址和你家的電話,簡單注明他的情況,讓他掛在脖子里。萬一再走失,好心人看見牌子就會給你打電話。”
顧爺爺千叮嚀萬囑咐,‘女’主人很感動,保證看好她的傻兒子,保證下午就去打字復印店做一個‘胸’牌。
下一站是一個列管的前科人員家,顧爺爺爬上巡邏車副駕駛,好奇地問:“朝陽,買這么多西瓜干嘛。”
“我不是讓隊員們建老鄉群,幫著發動群眾嗎,小余跟他們老鄉晚上有個聚會,非讓我一起去。人家賺點錢不容易,不能白吃白喝,買幾個西瓜意思一下。”韓朝陽一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補充道:“一共七個,晚上帶六個去,留一個我們自己吃。”
有點意思!
顧國利越想越好笑,忍不住調侃道:“朝陽,你這個工作思路是對的,不過怎么覺得這是在做無用功。這里快拆了,他們就算現在沒搬將來也要搬,不在我們警務室轄區。”
“那些群建都建了,他們將來在不在我轄區是將來的事。就算將來都不在我轄區,能提供其它地方的違法犯罪線索一樣是好事。師傅,說出來您不一相信,其實我現在的眼線就遍布全街道,街道的停車管理員,街道環衛所的清潔工,我全拜托過,全在幫我留意。”
“可以啊,就這么干,我們社區民警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為刑偵部‘門’提供線索嘛。”
“師傅,今天這事給我提了個醒,光認識光拜托沒用,還要聯絡感情。感情不到那一步,不把關系鞏固好,誰會幫你忙。”
“對,干我們這一行就是要跟群眾‘交’朋友。”顧國利越來越欣賞這個無師自通的小徒弟,隨口問道:“這些瓜買多少錢,多少錢一斤”
“一共八十八,好像六十幾斤。”韓朝陽下意識看了一眼遠處的水果攤,不無得意地笑道:“老板我認識,跟我們巡邏隊的李夢陽是老鄉,也在我們建的那些微信群里,別人去買一塊五,跟我只算一塊三。”
“一塊三”
“嗯,零頭還沒要。”
顧國利徹底服了,禁不住笑道:“一塊三還便宜,你去菜場看看,八‘毛’九‘毛’,像這樣的最多一塊。”
“老鄉坑老鄉,坑你沒商量,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殺熟!”韓朝陽看著正舉手朝這邊打招呼的王老板,被搞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