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廠長和雷大伯在理工大學河段的河岸上發現不對勁的,那是師兄的轄區。
就算不是師兄的轄區,群眾報案也不能不管。
燕陽這邊有沒有人因為電魚不慎掉河里或防護措施沒做好把自己電死不知道,老家每隔一兩年總會發生一兩起,韓朝陽不敢大意,急忙道:“王廠長,您別急,我們馬上到。”
“快點,你們趕快過來,我再幫你們找找。”
皮筏在,人不見了,而且皮筏漂在河中央。
顧國利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拉開問說:“朝陽,我和宏亮開警車過去。河里發生的事,站在岸上干著急沒用。你去后面叫兩個人,去沿河公園開船過去。”
“好咧。”
“電魚器有電,電魚挺高,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服務群眾是社區民警的工作之一,對社區民警而言這同樣是警情。
韓朝陽一刻不敢耽誤,叫上剛協助拆違回來的李曉斌和小康,“征用”街道綜合行政執法大隊朝陽中隊的執法車,火急火燎趕到沿河公園,停好車,沖下坡,跳上小船,打開電動引擎開關,在河面轉了好幾圈才勉強掌握開船的技巧,以最快速度往北駛去。
“曉斌,竹竿是不是潮的?”
“下面半截潮的,上面是干的。”李曉斌當然知道他擔心什么,一邊舉著前段帶撈網的竹竿在河里劃,幫著調整方向,一邊說道:“放心吧,就算電魚器開著,只要我們不碰水應該沒多大事。”
“等會兒先上皮筏,先把電源關掉。”小康提議道。
“對,先關電源。”韓朝陽扶著方向舵,看著河面上漂浮的雨后沒來得及清理的垃圾和水草,又提醒道:“注意點,看著河面有沒有異常,把執法記錄儀打開。”
“好咧。”
“看著呢。”
正說著,電動車已緩緩駛過朝陽橋,能依稀看到漂在河面上的皮筏,看到沿著河邊往北搜尋的師傅、老廠長和許宏亮等人。
韓朝陽看看往北緩緩流淌的河水,猛然意識到如果人出事了那應該是往北漂。
“朝陽,這邊沒發現,我們繼續往北走,你們小心點。”
“好的,我們會注意的,處理好皮筏我們沿西岸往北找。”
掛斷師傅的電話,皮筏近在眼前。
聽著皮筏上電魚器嗡嗡的電流聲,見電魚用的同樣帶撈網的竹竿漂在后面,要不是電線連著早漂走了,韓朝陽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幾乎可以斷定那小子出事了!
“慢點慢點,曉斌,皮筏不是船,一定要掌握好重心。”
“沒事沒事,我不上去,只要能夠著就行。”
李曉斌趴在船上,在小康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夠過去關掉電源,想想不太放心,又把連接電瓶的兩個夾子摘下,這才撈起電魚竿,用船上的繩子把皮筏系到船邊。
“韓大,那小子不可能不關電源就上岸,更不可能飛上岸,八成是被他自己電死了!”李曉斌一屁股坐在船頭,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心有余悸。
簡直是要魚不要命,韓朝陽看著皮筏里活蹦亂跳的魚,緊皺著眉頭說:“先找找,如果找到海西橋還沒找到就向上級匯報。”
正說著,手機響了,顧爺爺打來的。
韓朝陽探頭望著右前方,舉著手機問:“師傅,我這兒沒找到,您那邊有沒有發現什么?”
“看見了,在這兒呢,漂在水草里,我們夠不著,你們趕緊過來,看有沒有救。”
就算沒被電死也被淹死了,韓朝陽暗嘆口氣,調整方向往斜對過駛去。
不管河里的人之前干過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咎由自取,但人命關天,顧國利一刻不敢耽誤,先120叫救護車,再打電話向指揮中心匯報,完了讓許宏亮叫幾個隊員過來維持秩序。
韓朝陽三人駕駛電動船趕到一堆水草和垃圾邊,果然看到上次跟527廠老爺子們對罵的家伙被纏在一堆水草里,一動不動。
電動車空間太小,只能兩個人一起動手,韓朝陽舉著執法記錄儀攝像。
李曉斌和小康一起用勁兒,把身體已僵硬的丘志民拖上船,把軀干拖到船邊時他的嘴突然張開了,吐了一大口水,噴了小康一臉,嚇了二人一跳。
“朝陽,有沒有呼吸,有沒有救?”顧國利在岸上急切地問。
“師傅,我們先看看。”
“沒救了,”李曉斌幫小康擦擦臉,抬頭道:“剛才是肚子里的水,擱在船邊被擠出來的。”
臉上都出現了尸斑,能活過來那就真見鬼了。
想到今天還想抓他,韓朝陽擔心將來說不清,干脆來了個死馬當活馬醫,把執法記錄儀交給小康,蹲下身鼓起勇氣幫著做起人工呼吸,只是按壓胸脯,不會傻到跟一個死人“口對口”,一直摁到救護車趕到才同李曉斌、許宏亮一起把尸體抬上岸。
“早死了,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已經死亡好幾個小時,還做人工呼吸。”急癥醫生檢查了一下,緩緩站起身:“警察同志,我們只救活人不拉死人,我們先回去,你們給殯儀館打電話吧。”
“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
“沒事,再見。”
送走醫生,韓朝陽回頭問:“師傅,現在怎么辦?”
“等,等上級來處理。”
王廠長再次看了一眼尸體,輕嘆道:“年紀輕輕干什么不好,非要電魚,連命都搭進去了,為那幾斤魚值當嗎?”
老雷心情很復雜,在此之前對丘志民是恨之入骨。
人死為大,現在怎么也恨不起來。
他撓撓脖子,低聲道:“王廠長,不看了,看了晦氣,我們回去吧。”
“回去,老顧,小韓,我們先走一步,有什么事打電話。”
“王廠長,要不您再等會兒,等分局的人來做個筆錄,不然他們又要去找您。”
“等會兒就等會兒,我們上去等。”年紀大了就不愿意看死人,王廠長又長嘆口氣,在許宏亮的攙扶下爬上坡。
不一會兒,新園街派出所和分局刑警大隊的人到了。
俞鎮川等新園街派出所的民警輔警負責維持秩序,法醫檢驗尸體,刑警找韓朝陽、王廠長等人了解情況,到底是電死的還是溺亡從尸表上檢驗不出來,但可以肯定不是一起刑事案件。
刑警和法醫們在河邊搞了兩個多時間也走了,新園街派出所的領導給殯儀館打電話叫運尸車,做剛被所里民警找來正蹲在尸體邊嚎啕大哭的死者親屬工作。在人工呼吸時,韓朝陽同樣被噴了一身水,越想越晦氣,剛才顧不上,現在有時間趕緊在河邊洗,洗了一遍又一遍。
“朝陽,不好意思,如果我在,這些事就用不著你來。”
“有什么不好意思,既然這一行這種事遲早會遇到。”韓朝陽從師兄手里接過煙,探頭他們所領導低聲問:“現在我們可以撤了吧?”
“走吧,這兒有我呢。”
人的生命很寶貴,也很脆弱!
一個前段時間剛見過的人就這么死了,再想到悲痛欲絕的孤兒寡母,韓朝陽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回到警務室洗完澡連晚飯都不想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
“朝陽,在干什么呢?”正胡思亂想,昨晚莫名其妙打過一通電話的黃瑩又打電話來了。
“晚上沒什么事,躺在床上呢。”
“這么早就休息了?”
“都說了晚上沒什么事。”
“那怎么不看微信?”黃瑩覺得很奇怪。
“不想看,我本來就不怎么玩手機。”韓朝陽心情真不好,語氣帶著幾分敷衍。
黃瑩聽出他的語氣不太對勁,禁不住問:“又怎么了,你今天應該高興,被評為全市流管工作先進個人,有獎狀還有獎金,這是市級的,很厲害,我干這么長時間也沒能評個先進。”
“今天朝陽河里死了個人。”
“怎么死的?”
“電魚把自己電死的。”
“咎由自取,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韓朝陽點上支煙,凝重地說:“我認識他,他上次來我們轄區電魚,因為沒船我沒能逮著他,回頭想想當時也沒當回事。昨天又接到群眾舉報,說他今天又要來電魚,還特意管環衛借了條船準備抓他個現行,結果人沒逮著,反倒從河里撈出一具尸體。”
“你撈的?”
“嗯,不光撈,還試著做人工呼吸,看能不能救活。”
撈死人,而且撈得是一個認識的人,難怪他心情不好。
黃瑩坐起身,靠在床頭勸慰道:“你已經盡力了,要說死人,哪天不死人,有正常死亡的,有非常死亡的。你這是當片兒警,要是去交警隊事故科,真可能天天見到死人,而且死相一個比一個慘。人就這么回事,想開點,尤其干你們這一行。”
“我不是怕死人,是覺得這件事我有責任。如果上次逮著他,把他交給漁政部門,沒收電魚的工具,罰他的款,他就不會再電。上次他在河里,我在岸上,確實拿他沒辦法,也能算情有可原。這次不一樣,昨晚就知道他是誰,掌握他家住哪兒,如果不等著抓現行直接去找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
“你是公安,你只是一個小片兒警,不可能什么都管!”
“我是河長,他在我管的河段電過魚,我應該管的。”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黃瑩幾乎可以肯定他之所以胡思亂想是受顧爺爺影響的,要說責任,當事人的責任最大,明明不讓電魚,他偏要去電,真是咎由自取。
再就是漁政部門,怎么也輪不著他這個小民警對此負責。
有了一個英模師傅,又稀里糊涂變成“最帥警察”,連思想都跟著變了,黃瑩不知道該夸他還是該說他,立馬轉移話題:“不說這些了,說正事,你不是要買房嗎,我有一朋友要去東海工作,準備把去年買的今年剛裝修好的房子賣掉,錦繡前程,5號樓21層,三室兩廳,128平米,南北通透,精裝修,家電家具全是新的,260萬應該能拿下。”
“260萬,太貴了!”
“拜托,你要看地段,錦繡花園在市區,離在建的地鐵站不到300米,你以為是我們街道的那幾個樓盤。”
“大姐,我知道那個地段好,關鍵沒那么多錢,我家的預算最多150萬,位置偏點就偏點,貴的買不起。”
“機會難得,個個知道錦繡前程會升值,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你先打電話問問你爸你媽,你家三個人賺錢,都有公積金,只要能湊上首付,還貸壓力不算大。”
“好吧,我先問問,謝謝了,謝謝你把我的事放心上。”
“想買就搞快點,人家要去東海買房,不可能等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