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公司的工作生活緊張而充實,戴吉勝從村里巡邏回來繼續值夜班,值到明天早上6點。
相比在其它地方執勤,他更喜歡在警務室值班。因為在其它地方只是保安,而在警務室就是協助公安的治安巡邏隊員,并且不是每天都有機會在警務室值班的,算下來一個月才能輪到一次。
小康的情況跟他不一樣,要參加明年的公考,領導比較照顧,不需要去其它地方執勤,這段時間天天在警務室。
“戴哥,有沒有吃夜宵?”
難得在警務室執一次勤,戴吉勝不想進去坐,趴在接警臺上笑道:“吃了,在后面吃的,你呢?”
“沒怎么運動,不餓,吃不下。”
“別光顧看書,對眼睛不好,看一會兒出去轉轉,出去透透氣。”
“嗯,不看了。”
“韓大呢?”戴吉勝抬頭看看里面的門,不無好奇地問。
“休息了,俞哥也睡了。”
“他房子買好沒有?”
“手續辦差不多了,就等銀行放款,他爸他媽下午回去的,等銀行有了消息再來。”
“他們一家全是公務員,全有公積金,貸款怎么還這么麻煩!”
“他們是公積金異地貸款,全省就建行可以,其它銀行不行,比較麻煩。再說貸款審批要走程序,最快也要一個星期。”
“鑰匙有沒有拿?”
“沒有,不把過戶手續辦完人家不可能交鑰匙。”
買房對戴吉勝而言太遙遠,剛才只是隨便問問,想想又問道:“吳哥呢?”
“去新民小區蹲守了,”小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呵欠連天地說:“韓大蹲了一夜,俞哥蹲了一夜,吳哥這是第二次去,估計今夜又白蹲。我覺得偷電動車的家伙沒這么傻,事不過三,他已經在同一個地方偷三輛,不太可能再去。”
“這個沒準兒,說不定那混蛋膽子越來越大呢。”
正聊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拉開門走進來,急切地說:“我姓陳,叫陳俊,我老婆生氣跑了,她……她那個脾氣說得出真干得出來,我擔心她想不開,擔心她出事,韓警官在不在?”
有沒有搞錯,老婆跑了也來報警!
戴吉勝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小康也覺得荒唐,沒急著去里面叫韓朝陽,緊盯著他問:“為什么生氣,為什么跑,你是不是家暴了?”
“家暴,怎么可能!”陳俊急得團團轉,一邊接著撥打老婆手機,一邊苦著臉說:“她有點小孩兒脾氣,都是我寵壞的,晚上還好好的,一上床就莫名其妙發脾氣,然后就吵了幾句,然后就跑了,我都沒怎么吵,更不可能動手。”
一個成年人能出什么事!
小康腹誹了一句,打開記錄簿問:“你住哪兒?”
“我住東明小區,這是我身份證。”
“你老婆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這是她的身份證,大哥,幫幫忙,別問這些沒用的,趕緊幫我聯系韓警官,我老婆腦袋一根筋,再不找回來真會出事的,求求您了。”
如此緊張應該很愛你老婆,既然深愛著為什么吵?
韓大每天都到12點才睡覺,早上8點準時上班,小康不想驚動領導,一邊做記錄一邊問:“聯系韓警官容易,關鍵是你都找不到,讓韓警官怎么幫你找?”
“她手機沒關,只是不接我電話,公安局不是可以定位嗎,幫我定位一下不就找到人了嗎?”
定位一個人的手機哪有這么容易,小康被搞得啼笑皆非,干脆放下筆,拿起警務室電話,“她不接你電話,說不定會接我們的,用我們的電話打,打打試試。”
“好吧,我先試試。”
陳俊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用警務室座機撥打老婆電話,結果彩鈴剛響就被掛斷了,他心急如焚,放下電話說:“有困難找警察,你們到底幫不幫我聯系韓警官,不聯系我就打110!”
因為這屁大點事打110,你腦子進水了吧。
但這是接警平臺,不能讓他在這兒打,小康沒辦法,只能抬頭道:“好吧,我去叫韓警官,你等會兒。”
驚動韓大已經很荒唐了,小康不想再驚動俞鎮川,輕輕推開里間的門,躡手躡腳走到床邊,拍拍韓朝陽肩膀。韓朝陽從夢中驚醒,揉揉眼睛坐起身,借外間透進來的燈光看見是小康,意識到有警情,急忙穿衣服。
俞鎮川可能真累了,睡得很死,鼾聲如雷。
韓朝陽穿好警服輕輕走出里面,反手帶上門。
“韓警官,您在警務室,我老婆跑了,上次生氣的時候推開車門就往外跳,她那個脾氣,大半夜的我擔心她出事……”
小康和小戴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韓朝陽可不是,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但比這更奇葩的事也遇到過。了解完情況,問清楚他老的手機號,試著用警務通撥打,結果彩鈴一響又掛斷了。
“你先別急,這么大人,應該不會出什么事。”
韓朝陽掀起蓋板走出辦案區,邊帶著他往門外走邊問道:“以前吵架的時候,她一般往哪兒跑?”
“以前……以前沒跑遠,她一跑我就去追,剛才吵得有點莫名其妙,本來好好的,我又沒招她惹她,她就跟我生氣,踢我,不讓我跟她睡一張床。我在氣頭上,就次臥睡了,剛睡了一會兒聽見門響,等了一會兒出去看人沒了。”
遇到這樣的老婆,日子怎么過!
韓朝陽真有點同情他的遭遇,招呼他和戴吉勝一起上電動巡邏車,扶著方向盤問:“她會怎么跑,開汽車還是騎電動車?”
“我家就這一輛車,她平時坐公交車上班,應該是打車吧,也可能步行。”
韓朝陽回頭看看他停在警務室門口的轎車,想想又問道:“你覺得她會往哪兒跑,回娘家,還是去親朋好友家?”
“我打電話問過,全問過,不光我聯系不上她,她爸她媽和她家的幾個親戚一樣聯系不上,她媽跟我急了,讓我趕緊找,如果找不到明天就來找我算賬。我真沒招她惹她,她這是發神經!”
“繼續打,繼續問。”
“韓警官,能不能定位,定位手機多簡單!”
“定位很簡單,手續不簡單,不是不幫忙,是你這樣的情況不符合采用技偵手段的規定。你先打電話問問親朋好友,再試著打打她的手機,我們一起去小區周圍找找。”
“好吧,麻煩您了。”
大半夜不讓人睡覺,你還知道麻煩啊!
韓朝陽暗嘆口氣,順手拿起對講機:“二班二班,我韓朝陽,現在誰值班?”
“韓大韓大,我牛志寬,今晚我值班。”
“調看監控,看看你們小區25號樓1104室的女業主什么時候下樓的,往哪個方向去了,”韓朝陽頓了頓,又補充道:“小兩口吵架,女業主跑了,男業主在我這兒,二十分鐘前發生的,趕緊調看,調看到立即匯報。”
居然有這樣的事!
今晚在東明小區西門值班的牛志寬差點爆笑出來,急忙掐滅煙頭跑進里間調看監控。
陳俊頻頻打電話,韓朝陽和戴吉勝注意道路兩側,快到東明小區北門時對講機響了,只聽見牛志寬不無興奮地喊道:“韓大韓大,監控顯示女業主是1點21分乘電梯下樓的,如果沒猜錯應該躲在兒童游樂場。”
“沒出小區?”
“除非翻墻。”
“好,我們從北門進,你叫上晚上值班的兄弟一起幫著找找。”
“是!”
小區里到處有路燈,到處有攝像頭,進了兒童游樂場沒出來,就意味著她一直躲在里面,除非她會隱身術、飛行術或遁地術。當韓朝陽強忍著笑趕到兒童游樂場時,只見兩個保安用手電照著小朋友玩的滑梯,依稀可見滑梯的塑料管道里有一個人影。
“蓮蓮,你怎么躲這兒啊,你嚇死我了!”陳俊跳下車,跑到滑梯下端,蹲在地上朝塑料管道里喊。
“別管我,我不回去!”
“回去吧,別鬧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行不行?”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你錯在哪兒?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你不是要分居嗎,行,我們分,天一亮就去離婚。”
“離什么婚,下來吧,別鬧了,再鬧人家笑話。”
“我不要你管,我不怕人家笑話。”
哥們,你就不能硬氣一回?
她愿意在里面呆著,就讓她在里面呆著,反正在小區里,能出什么事。
不過這也只能想想而已,社區民警就是服務群眾化解矛盾的,韓朝陽干咳了兩聲,走到邊上敲敲彩色塑料管:“岳蓮蓮,我是花園街派出所民警韓朝陽,你丈夫擔心你出事剛才去警務室報警,既然報了警我們就要走一下程序,麻煩你出來一下,去西門保安室做個筆錄。”
“誰報警你找誰去,我又沒報警!”
“你是當事人啊,岳蓮蓮,你們兩口子吵架是你們兩口子的事,我找你做筆錄是執行公務,不配合就是妨礙公務。”
“妨礙什么公務,我又沒殺人放火,有本事你抓我,抓我去坐牢!”
這女人是有點麻煩,韓朝陽大開眼界,干脆跑到扶梯平臺上,蹲下笑看著側躺在里面她的問:“不好意思,我剛才態度不好,不愿意去保安室沒關系,我們就在這兒聊。先說說怎么回事,陳俊到底哪里做錯了,如果確實錯了我幫你批評教育。”
“你問他,他不是去報警么。”
“陳俊,你先說,一五一十的說,不許添油加醋,也不許刻意夸大。”
“韓警官,我真沒做什么,晚上吃完飯洗碗,然后洗澡洗衣服,洗完衣服玩了會游戲,我玩游戲她看韓劇,我看時間不早了,明天都要上班,就說不看了吧,早點休息。她也沒說什么,關電視進臥室上床,然后……然后她就生氣了,就踢我。”
“岳蓮蓮,是這樣的嗎?”
“差不多。”
“洗碗,還洗衣服,我看你丈夫挺好,干嘛生氣,干嘛踢他,是不是他光顧著干活沒情調,沒……沒那個。”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你想哪兒去了!”
“兩口子過夫妻生活很正常,既然不是因為夫妻生活不和諧,那到底因為什么,總該有個原因吧。”
“你問他!”
“我問過啊,剛才你不全聽見了么,現在我想聽你說。”
“是啊蓮蓮,我到底哪兒錯了?”陳俊既被搞得莫名其妙,也被搞的焦頭爛額,同時也被搞得很尷尬。
岳蓮蓮正在火頭上不怕丟人,氣呼呼地問:“以前讓我關電視睡覺時你都會說什么?”
陳俊愣了一下,喃喃地說:“我……我會說寶寶乖。”
“你今晚說了沒有?”
“沒有。”
“那就是了!”
尼瑪,居然因為老公沒說“寶寶乖”發脾氣。
韓朝陽徹底服了,起身從臺階處走下扶梯,拍拍陳俊胳膊:“陳俊同志,該表揚‘寶寶’的時候就要表揚,你居然忘了,這就是你的不對。深刻檢討,深刻反省,向‘寶寶’承認錯誤。”
“韓警官……”丟人丟大了,陳俊被搞得哭笑不得。
“就這樣了,好好檢討。志寬,小楊,都回去執勤吧,我和吉勝也該回去了。”
深更半夜,誰有精力陪你們玩!
韓朝陽也不做什么筆錄了,招呼戴吉勝上巡邏車回警務室。
“韓大,這算什么事,還特么‘寶寶’,笑死我了。”一出西大門,戴吉勝實在控制不住爆笑起來。
“所以說不能太寵女人,不然就會變成這樣。”
“嗯,是不能寵,如果日子過成陳俊那樣,我還不如不找老婆呢。”
“話也不能這么說,現在找個老婆容易么,好不容易找到個當然要好好哄,但要掌握一個度。”
韓朝陽正大發感慨,手機突然響了,掏出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市六院急診中心的護士盧佳希。
“盧妹妹,什么事?”
“朝陽,在警務室嗎,趕緊過來,我這兒有個病人跑了!”
“沒給醫藥費?”
“不是沒交醫藥費,他是交了錢,檢查還沒做完就跑的。他們說是摔傷,余主任看著又不像,反正很可疑,你到過不過來,不過來我就打110了!”盧佳希站在急診中心門口,看著漸漸消失的幾個身影急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