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縣又出名了,發布視頻的網民注明了“黑老大接親”的時間、地點,從網上正在瘋狂轉發的幾段小視頻上看,也確實發生在仁和縣。
縣領導很生氣,一接到監測輿情的干部匯報,就給副縣長兼公安局長計玉芹打電話,要求公安局對打黑除惡專項斗爭進行再動員、再部署,立即搞清“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的黑老大是誰,立即組織力量打擊這個涉黑團伙。
計玉芹不相信縣里有這樣涉黑團伙,看完視頻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團伙顯然是從外地來的,并且只是來接親,雖然在仁和縣沒干什么壞事,但確實給縣里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立即給刑警大隊和交警大隊下命令,讓刑警交警立即調看幾個主要路口的交通監控,打算先搞清楚接親車隊的車牌號,再順藤摸瓜抓捕這幫涉黑分子,至少拘他們幾天,以便給上級和全社會一個交代。
結果命令剛下達完,剛放下手機,就接到燕陽市公安局燕東分局范副局長的電話。
曾一起參加過會議,她又是全省公安系統唯一的女公安局長,范局對她并不陌生,電話一打通就道歉。
“……事情就這么簡單,真不是什么黑社會。計局,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請我們燕東區委常委、花園街工委楊書記親自打電話給你解釋。因為扮演黑社會接親的保安,全部來自花園街道的朝陽社區,全是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的隊員。平時不光協助我們分局維護社會治安,也協助街道綜合執法。”
計玉芹倍感意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局,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件事影響太惡劣,縣領導剛給我打過電話,現在你讓我怎么辦?”
“影響已經造成了,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辦,但事出有因。計局,說了你別生氣,如果你堅持公事公辦,你都不需要派民警來,我幫你給朝陽社區居委會打電話,讓社區保安服務公司經理去你那兒自首。拘留也好,罰款也罷,但搞到最后下不了臺絕對不會是他們,更不可能是我們分局。”
什么叫事出有因,還不是因為那些村民喜歡攔婚車要彩頭,不給錢攔著人家不讓走。
你處理人家,人家肯定不會服氣,如果再把扮演黑社會的原因爆到網上,輿論又會一邊倒,仁和縣會因為這件事再次出名。
計玉芹反應過來,緊皺著眉頭說:“范局,當務之急是消除不良影響,如果不查查,不拘幾個,你讓我怎么跟上級交代,又怎么給社會交代?”
女人就是難纏!
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事出有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還好意思說什么交代。
如果你們真正重視那些村民組團攔婚車索要彩頭的事,公事公辦,拘幾個罰幾個,狠狠震懾一下這種不正之風,能把主家逼到向朝陽社區警務室求助的份兒上,能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幾分鐘前,范局對韓朝陽出這個餿主意,對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干出這樣的事還有幾分不快,現在卻覺得小伙子們處理這件事的方式方法雖然不對,但確確實實是事出有因,的的確確沒更好的辦法。
你想要交代是吧,給你交代!
范局可不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淡淡地問:“沒問題,你想拘幾個,我就讓他們去幾個。”
“范局,你千萬別誤會,我這也是迫不得已。”
“理解,我讓保安經理和帶隊的幾個保安班長去自首怎么樣,現在就讓他們出發,下午5點前應該能到,5點人還沒到我負責。”
答應得是很痛快,但語氣明顯不對。
計玉芹反而愣住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范局,謝謝你給我打這個電話,不然我們真會當個案子去查。要不這樣,我先跟縣領導匯報一下,等會兒再給你回過去。”
知道那幾個人不好拘了吧,范局禁不住笑道:“行,我等你電話。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在燕陽還是有點名氣的,協助我們分局乃至兄弟市縣公安局圍捕過逃犯,協助區里維穩,還經常參與市里的一些重大活的安保。
我們分局前段時間有一個民警在網上走紅了,被網民譽為‘燕陽最帥警察’,這個最帥警察就是巡邏隊的大隊長。在網上人氣很高,他們搞了一個微信公眾號,有十幾萬關注,比我們分局的官方公眾號運營得好,連市局乃至省廳都經常請他們推送一些警訊。”
難怪你會親自打電話,原來“罪魁禍首”是你們分局的民警!
計玉芹被搞得很郁悶,同時也聽出了范局的言外之意,有一個十幾萬關注的微信公眾號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那幫扮演黑社會來接親的保安有話語權。
你處理他們,他們肯定會反擊,到時候難堪的只會是仁和縣。
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憋屈的事,計玉芹氣得咬牙切齒,暗暗下定決心要狠剎一下攔婚車要彩頭的不良風氣,不然這樣的事甚至比這更奇葩的事都可能會再次發生。
“喬書記,我計玉芹,情況基本搞清楚了,不是黑社會,是燕陽市燕東區花園街道一個社區的群眾要來我們縣接親,擔心被法制意識淡薄、喜歡沾小便宜的村民攔住索要彩頭,于是向該社區的一個保安服務公司求助,保安公司就派了二十幾保安,扮演成黑社會來我們縣接親。”
又是因為村民攔婚車要彩頭的事!
喬書記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
計玉芹深吸口氣,接著匯報道:“喬書記,我來仁和工作不到一年,因為攔婚車索要彩頭發生的糾紛,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二十起,盡管我們公安局處理過幾個,但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以前只發生在鄉鎮,現在漸漸蔓延到了縣城。
汽車站西邊的十字路口,就有一群老頭老太太專門在那兒‘守株待兔’,見到有婚車隊伍駛來便涌上前去索要彩頭。聲稱不給錢就別想走,讓辦喜事的人非常無奈。一個個七老八十,我們民警別說碰了,跟他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我覺得光靠我們公安是不行的,需要縣委縣政府下大決心。”
仁和縣雖然不能跟沿海發達地區相比,但也不算窮,怎么會總發生這樣的事。
前段時間剛因為這事上過電視,今天又因為這種事被爆上網,喬書記越想越窩火,冷冷地說:“玉芹同志,雖然借結婚討彩頭在日常生活中比較常見,但那是建立在雙方自愿,且雙方都高興的基礎之上。而公然在公共場所,不管認識不認識,直接堵住就要錢的行為,顯然不是討彩頭那么簡單!
明知對方不樂意,并且被拒絕的情況下還不依不饒,這就超越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線,甚至涉嫌違法犯罪。而且這也嚴重影響我們仁和縣的對外形象,影響招商引資,影響全縣的經濟建設發展。我同意你剛才的意見,這樣吧,明天正好開黨委擴大會議,把這件事納入議程,好好研究一下。”
“那今天的事呢?”
“冷處理吧,也只能冷處理。”
“是。”
接到計局長電話,范局不是松下口氣,而是根本沒當回事。
對仁和縣公安局“冷處理”的決定,可以說在意料之中,畢竟追究到最后難堪的只會是他們。
接完電話,走出辦公室,正好遇到剛上樓的周局。
聽完他的匯報,周局忍不住笑罵道:“這個臭小子,身為公安民警居然會想出這樣的餿主意,看來高新區分局讓他呆在砂石廠篩沙子一點都不冤。”
“我跟老顧交代得很清楚,讓老顧好好警告警告他,就這么一次,如果再捅婁子,非得給他個處分不可。”
“嗯,是該敲打敲打,省得他得意忘形。”周局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計玉芹這是底氣不足,只能吃啞巴虧。如果仁和縣沒那些爛事,別說你給她打電話,我給她打電話都不管用。這個女人厲害著呢,在陽壽市公安局擔任交警支隊長時不光雷厲風行,而且六親不認,連市委市政府的車都照開罰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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