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東站是花園派出所轄區治安最復雜的地方,經過一次又一次打擊,騙子、小偷、拉客招piao的外地婦女比以前少了,但每次專項行動一結束又死灰復燃。
車站雖然有警務室,但常駐警務室的只有老戴一個民警,并且老戴已經五十多,站內站外靠他一個人根本照應不過來。
輔警倒是有兩個,保安也有七八個,但在車站作案的很多是慣犯,有的甚至不知道被抓過多少次,要么是證據不足,要么夠不上判刑,抓進去很快就放出來了。這反而成為他們囂張的資本,輔警和保安們擔心被打擊報復,經常選擇視而不見。
他們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前年就有一個二十來歲的保安下班后被幾個人攔住一頓暴打,直到今天都沒抓到兇手。
韓朝陽覺得這里應該重點整治,低聲道:“你忙你的,我去轉轉,幫你們問問。”
“行,我問完這幾家就去里面找老管,有什么發現給我打電話。”
“好。”
韓朝陽沒急著去幫他們走訪詢問,又回到三個安檢口前巡邏,在人群中穿行,注意力重點放在沒帶行李、眼神閃爍、或見著他就躲的人身上。
轉了一圈,盤問了幾個形跡看似較可疑的人,沒任何發現。
韓朝陽突然轉過身,快步走到指揮旅客排隊的崗亭前,回頭看看四周,不動聲色問:“王哥,還記得我嗎?”
崗亭里的保安早注意到他了,不禁笑道:“韓警官,瞧您這話問的,怎么可能不記得。”
“我覺得你不會忘,我們一起喝過酒的。”
“沒想到你還記得,你去年來時還是兩道拐,現在已經一毛二了。聽老戴說你這是破格晉銜,全公安局就你一個。”
“一毛二還是個片兒警。”韓朝陽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王哥,你天天守在這兒,不可能什么都沒看到,這段時間有沒有被處理過的老面孔過來轉悠。”
王雙成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有幾個,要么不來,來還跟我打招呼,有時候還給我塞煙,你說他們的煙我敢抽嗎?”
“太囂張了,這是示威,這是威脅。”
“威脅又怎么樣,你們不怕我怕,”王雙成不想被韓朝陽小瞧,又俯身道:“韓警官,不知道莫新春你有沒有印象,就是你去年在老丁商店門口揪住的那個小子,他不知道從那兒找了個小弟,有艾滋病!三天兩頭跑過來搞事,見著老戴都不帶躲的,你說我一個小保安敢得罪他?”
“有點印象,他什么時候出來的。”
“早出來了,出來應該有大半年。”
韓朝陽想了想又問道:“除了莫新春還有誰?”
“李胖子,江四兒,二狗,還有幾個面熟,叫不出名兒。”
“他們一般什么時候過來?”
“有時候早,有時候晚,有時候不來,這看他們心情,”王雙成遙望著馬路對面的幾個人影,接著道:“剛才那事有點怪,現在人出門很少帶現金,劃包的也比以前少了,應該不是李胖子他們干的,很可能是新來的。”
“李胖子他們是怎么干的?”韓朝陽追問道。
“一個搭訕轉移人家的注意力,一個趁人家不備拎包,得手就跑;二狗改行當騙子了,口袋里揣著兩個手機,一個好手機和一個有模有樣的壞手機,見人就問要不要,貪心的人一不小心就上當,看著挺新挺好的值好幾千,給錢的時候被他掉包,花一兩千買個手機殼。”
“老戴知道嗎?”
“知道,知道又有什么辦法?”王雙成朝對面努努嘴,無奈地說:“二狗精明著呢,知道哪兒有攝像頭,總是把人騙到對面。上當受騙的人又全是旅客,急著回家或者急著出差,就算報案了也不會在這兒等,有的人干脆自認倒霉不報案。”
“就這兩個手法?”韓朝陽低聲問。
“還有就是明著騙,見人就問去哪兒,他們有過路車司機的電話,能趕上、能送把人送上車就賺十幾二十塊錢,就老老實實當黃牛。如果趕不上,沒辦法把人送上車,就讓人家先把車費給他們,再趁人家不注意跑掉,騙人家的車費,專挑老實巴交的民工下手。”
早知道車站亂,沒想到會亂成這樣!
韓朝陽深吸口氣,抬頭道:“王哥,我們社區巡邏隊可能要參與春運安保,以前沒人沒辦法,我們來了之后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有什么發現你得提醒提醒我,提醒就夠了,其它事不用你們管,不需要你們出面。”
“朝陽,我不是怕事,我是有老婆孩子不能出事。”
“理解,哥兒幾個什么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你先忙,我去找大劉。”
“他在東邊出口。”
“好咧,我先去跟他打個招呼。”
剛分到所里時,吳偉是所里重點培養對象,一上班就被安排進辦案隊。
韓朝陽那會兒很不受待見,直接被安排到長途汽車客運東站來執勤,說是執勤,其實是讓他這個實習民警干輔警的活兒。要么坐在安檢口邊比對身份證,要么坐在里面看從X光機里過的行李。
正因為如此,他跟車站保安打成一片交上了朋友。
雖然老熟人走了好幾個,但也有沒走的,比如王雙成,又比如在客車出口執勤的大劉。
跟大劉聊了一會兒,又了解到不少關于車站治安的情況,韓朝陽從停車場經檢票口進入候車廳,在大廳里轉了一圈,輕車熟路地來到車站警務室。
老戴剛幫女失主與車站方面協調完,拿來一張車票,苦口婆心地說:“小齊同志,你的錢包手機失竊我們已經立案了,辦案民警正在查,小偷很可能已經跑了,破案呢又需要一個過程,不是站在這兒就能辦成的事。你先坐車回家,我們這邊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你。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出門也要提高警惕,不要給犯罪分子作案的機會。”
“戴警官,你們什么時候能破案,我的手機是新買的。”
“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
韓朝陽低頭看了一眼車票,順手幫她提起行李:“馬上檢票了,我送送您。”
女失主很不情愿地走到門邊,想想又回頭道:“戴警官,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都我們應該做的。”
韓朝陽幫著把女失主送到檢票口,目送著她登上大巴,再次回到警務室,沒想到一進門,老戴就緊鎖著眉頭說:“每次開會都說車站是燕陽的窗口,車站治安比什么都重要,結果每次都是說起來重要做起來不要,就我一個人顧得過來嗎,真不知道劉所和教導員是怎么想的!”
老戴不是老唐和老丁那樣的普通民警,他退居二線前擔任過大隊長,當著所領導面該發的牢騷他都照發。
韓朝陽急忙道:“戴大,您別著急,著急也沒用。所里就這么多民警,誰也沒閑著,劉所和教導員實在是抽不出人過來幫忙。”
“我知道警力緊張,但警力再緊張也要考慮下輕重緩急。”老戴拍拍桌子,陰沉著臉說:“這個轄區劃分就有問題,車站離你們警務室那么近,你那邊好幾個民警還有巡邏隊,為什么不把資源整合起來,為什么不把車站納入中山路綜合接警平臺巡邏轄區?”
這番話有一定道理,關鍵轄區劃分要考慮多方面因素。
韓朝陽暗想所領導首先要考慮到你的感受,如果真合并你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說了算,師傅他老人家雖然退休了,但余威猶在,在他老人家面前你就是“小戴”,不管你有沒有擔任過大隊長。
再就是兩個警務室轄區一旦合并,其規模就相當于一個小派出所,這就涉及到怎么管理,關系怎么理順的問題。
韓朝陽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吳偉和管稀元走了進來。
“小吳,有沒有調到監控?”
“調到了,作案的是一個穿黃色羽絨服的小年輕,下身穿牛仔城,腳穿一雙白色運動鞋,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因為離得太遠圖像不是很清晰,看不清五官,只知道他往中山路方向跑了。”吳偉頓了頓,又補充道:“從視頻上看他應該是慣犯,作案手法熟練,動作很快,得手之后就跑。”
“往中山路跑,這怎么追?”
“我們先去追追,先在附近轉轉,能逮著最好,逮不著再調看沿線的監控。”
“那你們就趕緊去吧,我不能走,車站不能離人。”
“行,我們就是跟您說一聲。”
“戴大,您先忙,我也去看看。”韓朝陽追出警務室,一邊往車站外跑,一邊給自己的警務室打電話,讓小康來前換班的陳潔通知各執勤點保安留意身穿黃色羽絨服的年輕男子。
他不知道的是,老戴不只是發牢騷,居然真給劉所打電話,真建議所里合并兩個警務室轄區。
劉建業覺得很突然,沉吟道:“戴大,合并確實利大于弊,但朝陽社區義務治安巡邏隊不是所里的巡邏隊,遇到突發情況人家可以幫忙,但不可能天天幫忙,天天去車站巡邏。”
“怎么才能讓朝陽他們天天過來?”
“這要跟車站協調,如果車站能把安全保衛工作外包給朝陽社區保安服務公司,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就能跟你剛才說得一樣把兩個轄區連成一片。關鍵車站的工作不好做,我以前跟他們提過,他們對這些不感興趣,覺得用自己的人得心應手。”
老戴都快退休了,不想再跟現在這樣總是被搞得焦頭爛額,脫口而出道:“劉所,你做不通他們的工作我去做,就算磨也要把這件事磨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