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客運沒有全國聯網,旅客不能像購買火車票一樣從網上預訂然后來車站取票。
事實上長途汽車東站有一個電子客票平臺,提供網上購票、汽車票在線咨詢、汽車時刻表查詢等綜合服務,但知道購票網站的旅客并不多。為方便旅客出行,汽車東站早在六年前就已退出電話購票服務,但知道訂票電話的旅客同樣很少。為方便旅客購票也為減輕售票員壓力,售票廳里有手機購票的二維碼,但愿意掃碼下載購票應用的旅客依然不多。
正因為如此,售票員們雖然忙得焦頭爛額,忙得口干舌燥連水都顧不上喝,十二個售票窗口前依然排著長長的隊,并且往前挪動的很慢。
一位上了歲數的民工好不容易排到窗口前,用一口帶著濃濃口音的普通話急切地問:“同志,去邑西的車有沒有?”
“您好,我幫您查查。”售票員麻利地敲擊鍵盤,隨即抬頭道:“8點20的車票已售完,最早的一班是下午1點15。”
“要等到下午?”
“不好意思,春運期間乘車旅客比較多,1點15的您要不要,不要請讓后面的同志購票。”
老民工歸心似箭,不想等到下午,提起放在腳邊的編織袋走到一邊,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湊了上去問道:“去邑西是吧,8點45的車,走不走?”
老民工下意識放下手機,將信將疑地問:“有去邑西的車?從哪兒坐?”
“有,好幾班呢,”男子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我們是過路車,車不能進站,車站也不讓我們在這兒拉客,這里不是說話地方,我們出去說。”
“就在這兒說唄。”老民工還是有點警惕性的,不敢輕易跟陌生人出去。
男子從懷里掏出一塊全是地名的小牌牌,不耐煩地說:“看見沒有,我還能騙你?車走高速,不進市區,現在送你去高速口還來得及,到底走不走?”
“多少錢?”
“120,有座。”
韓朝陽早盯上他了,繞過排在三號售票口前的長隊走了過來,冷冷地問:“怎么回事,你干什么的?”
男子楞了一下,收起小牌牌笑道:“沒什么,我就是問問這位大叔去哪。”
“請出示身份證。”
“韓警官,您不認識我,我認識您,我天天在車站的,”男子很不情愿地掏出身份證,又諂笑著說:“車站沒票,我幫人家介紹車怎么了?大過年的,誰不想早點回家。”
“介紹車,你是車主?”
自從車站來了一幫喜歡多管閑事的保安和警校實習生,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
男子覺得不能這么下去,抬頭緊盯著韓朝陽針鋒相對地說:“韓警官,我就是賺點辛苦錢,既沒偷也沒搶,連運管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您至于這么較真嗎?”
像他們這樣的黃牛一直長期存在,主要是沒有具體的部門管,汽車東站每天要被他們帶走數百名旅客。運管不是不管,而是只能查處黑車違法違規經營,也就是對“發生后”的違法行為進行查處。對公安而言,除非出現賣票后無車可坐的欺詐行為,否則,他們這種賣票行為也難以界定為“違法”,所以預防性查處難度很大,讓他們越來越猖狂,漸漸變成了長途汽車東站的頑疾。
韓朝陽暗罵了一句,掏出警務通一邊查詢他的身份證,一邊冷冷地說:“不偷不搶就不違法了?”
“我怎么就違法了,違法您抓我呀!”
“那你說說,你打算怎么介紹?”
老民工被嚇跑了,一個即將做成的生意又被這幫多管閑事的警察攪黃了。
杜榮貴一肚子郁悶,不快地說:“我跟司機是好朋友,我一個電話他就停下來等我,把乘客送上車。去邑西車站收多少錢,我們也收多錢,不漲價不加價不宰客,怎么就違法了?”
挺坦率,簡直肆無忌憚!
韓朝陽把身份證交還給他,追問道:“你怎么送乘客上車?”
“送到地方唄。”
“怎么把乘客送到地方,又打算怎么送?”
用摩托車送,把旅客送到高速口附近的涵洞下面,再帶旅客爬上高速公路,在緊急停車道上等過路車。杜榮貴很清楚這涉及到非法營運和交通安全,沒之前那么坦誠了,干脆氣呼呼地問:“您管我怎么送,能把乘客送上車,能讓乘客盡快趕到家不就行了。”
“不行!”韓朝陽狠瞪了他一眼,嚴肅地說:“你的行為擾亂了客運秩序,乘客如果不在站內購票上車,途中的安全也無法得到保證。杜榮貴,你剛才說我不認識,現在認識了,我警告你不要再在車站拉客攬客,如果再被我發現,別怪我公事公辦。”
“韓警官,您這是鐵了心要砸我們飯碗?”
“如果你遵紀守法,如果你從事正當行業,我不僅不會砸你飯碗,還會保護你們的合法權益。”
“韓警官,做人留一線,以后好想見。”
“什么意思,威脅我?”
“我哪兒敢威脅您,您是警察,您權多大,我走行不行。”
杜榮貴扭頭就走,邊走邊用手機打電話。
韓朝陽倒不怕他這樣的黃牛威脅,只是覺得這么下去不是事,快步走到出站口,把大姐大請到一邊問:“苗姐,你是法律專家,幫我想想,有沒有針對這些黃牛的法律法規。”
“想找執法依據?”
“嗯。”
苗海珠苦思冥想了片刻,無奈地說:“相應的法律法規倒是有不少,實踐起來卻很難,多頭管理結果無法可管,一時半會我也沒什么好辦法。”
“光警告不行,剛才遇到個混蛋,可能是被我們逼急了,居然敢威脅我。”韓朝陽回頭了看看在廣場上執勤的隊員們,咬牙切齒地說:“報復我,他們肯定沒這個膽,但敢不敢打擊報復其他人就難說了。”
正在進行的整治行動很順利,在廣場上及廣場周圍擺攤設點的小販全集中到了指定區域。兩個兜售發票的婦女一上天橋,就被吳俊峰和古軍控制住了,這會兒正在被老戴送往花園街派出所的路上。
在天橋下賣假冒偽劣皮鞋的攤位被賀洪等城管查處了,家伙什全被暫扣。連環境衛生都比之前好了許多,動不動罰款,又有民警輔警協助執法,沒幾個人敢再隨地吐痰和亂扔煙頭等垃圾。
現在就剩下黃牛了,苗海珠掏出手機一邊上網查詢法律法規,一邊沉吟道:“你別急,我再查查,再想想。”
“我等你消息,查到跟我說一聲。”
韓朝陽下定決心要給長途汽車東站“洗臉”,想到除了黃牛之外還有下午和晚上聚聚在車站往小旅館拉客的婦女,又快步走到公交站牌的電動巡邏車邊,爬上車問:“俊峰,一直沒顧上問,昨晚你們盯到12點多,有沒有收獲?”
提起昨晚的事,吳俊峰禁不住笑道:“都說實體經濟不行,沒想到連小姐生意都不好做,我們一路跟到陽觀村口的幾個小旅館,發現拉客的婦女真涉嫌招piao,一路上極力動員貪便宜住小旅館的客人找小姐,結果她們拉的幾個客人不為所動。”
“小旅館里有小姐?”
“我們在小旅館附近盯了一會兒,可以確定小旅館里沒有,如果有客人需要特殊服務也不會在旅館里搞,我們懷疑小姐全是村里那些美容店的,她們在村里租了房,如果達成交易之后,可能會把客人帶到她們租的房子里面搞。”
“晚上繼續盯。”
“沒問題。”
正說著,苗海珠小跑著追了過來。
韓朝陽剛跳下車,她就舉著手機興高采烈地說:“朝陽,查到了,大前年市局治安支隊梳理相關法律法規,制定過一個《辦理擾亂火車站、長途客運站地區公安秩序違法犯罪行為適用法律的指導意見》,為整治火車站、長途客運站地區‘攔、堵、拉、扯、追、喊’等行為處罰提供了法律支撐。”
“可以適用?”
“可以!”苗海珠點點手機屏幕,查到幾條陳年新聞,眉飛色舞地說:“看見沒有,2013年3月15日,站前派出所民警發現夏某桂等4人在火車站附近違規拉客住宿,依法予以行政警告處罰;2013年3月29日,劉某軍在火車站西廣場違規拉客攬客,站前派出所依法將其行政拘留。”
如果換作以前,發現有這么一個指導意見,有這么多案例,韓朝陽肯定會毫不猶豫來個依葫蘆畫瓢。但現在不是以前,好不容易被擬提拔任用為副科級干部,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考慮周全,絕不能搬石頭砸自己腳。
韓朝陽接過手機看了看,低聲問:“有沒有細則?”
“細則肯定有,不過網上查不到。”
“沒有細則不行,而且這是幾年前的指導意見。”韓朝陽權衡了一番,抬頭道:“我給邢主任打個電話,算了,我還是去一趟分局,去治安大隊和法制大隊問問。治安大隊和法制大隊說這個指導意見能適用,我們就以此為執法依據,嚴厲打擊那些黃牛和往小旅館拉客的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