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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雪后初晴的一日,正是選好的出發祭祖日,在建恒帝的諭旨下,凡是五品以上朝廷大員皆前往午門為擔任此次祭祖主持的洛王蕭衍送行。
許久未出的陽光極盡這一刻的耀眼,沖破重重的云層直射入大地,鋪撒了漫天的金芒,為滿目的雪白覆上了一層溫暖。
那一刻,洛王蕭衍身穿皇帝賜下的皇子品服,高坐寶馬從午門出,當看到一眾行禮的朝臣,這位天家的龍子竟是出人意料地下馬向眾人禮貌地回了一禮,讓那一眾凌晨天未亮便趕來此受凍等候的朝臣感動不已。
要知道,從前代君祭祖的淮王蕭康從他們列隊行禮的朝臣面前過幾乎是視若無睹,那驕矜而得意昂起下巴的模樣至今他們都記得。
眼前的這位九皇子是真的謙和賢德之人,論才能,九皇子自小便得到諸位上書房師父的交口稱贊,論母家,更是王家這樣的百年望族,即便是論容貌,也是得盡了建恒帝與成貴妃的優點。
唯獨,只可惜那身子……
可看著眼前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朝臣們不由想起宮中的那個傳言,聽聞自洛王殿下于狩獵那回英勇救駕受了輕傷,回宮突然高燒昏迷三日,就在眾位御醫束手無策,皇帝雷霆大怒之時,高燒三日的淮王卻是自行醒來,更是與常人無異。
在眾人的驚詫下,洛王卻是茫然的說出了一個令人更為訝異的事。
原來,這看似漫長的三日于淮王而言只是一場夢,夢中他深處一個與中原全然不同的地方,那里的人五官更為立體,長相與那些來大興經商的胡人一般,熱鬧的城內格局也全然不同。
而在其中,洛王卻是遇到了一位須發皆白的慈祥老人,那老人生的與漢人無異,身下騎著一頭青牛,正向一群圍坐的胡人講經論道。
洛王為之吸引上前,卻與那老人恰好對視,誰知那老人溫和一笑,轉眼間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憑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其二人。
洛王出于好奇欲問老人尊姓,那老人卻道自己為河上公,隨即便道出了道德五千言。
正當洛王思考之時,那老人便騎著青牛漸行漸遠,隨著一道紫氣彌漫,老人漸漸消失眼前,而老人的兩句笑語卻是在空中久而未散。
“好了,好了(liao)。”
洛王隨即于夢中而醒。
當洛王說出這個夢時,擔憂了三日的成貴妃與周圍的侍女尚未明白,卻是得到了皇帝分外驚喜的笑。
原來,太上老君便曾以河上公為名現世,據道家所言,太上老君正是須發皆白,坐騎為一青牛,后經函谷關入胡傳道。
因而洛王之夢,分明是入胡講道的太上老君,而最能佐證的,正是太上老君于夢中離去之語。
“好了,好了。”
此話一盡,洛王不僅高燒驟退,且多年因病積重的身子竟也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
這對于太醫院的太醫而言,也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跡。
建恒帝因此更覺洛王是因體弱之軀救父而感動了老君,才得老君入夢顯露真身,消去了淮王的災病。
建恒帝一心向道,此次九子得此仙緣,建恒帝便更加熱衷于講道論經,也對蕭衍越發寵愛,覺得此子不同。
這一路看來,洛王越來越得帝心,不僅常常被建恒帝召去談政,更以一些極好的差事讓其歷練。此次又代替天子前往南京祭祖,這一份可不比從前的淮王差。
這其中雖有成貴妃和救駕的緣故,但更多也是因為這一段仙緣。
如今看著眼前風神俊逸的男子,絲毫沒有從前久病纏身的虛弱模樣,可見這傳言是真的了。
待洛王一行浩浩蕩蕩的消失在眾人面前,朝臣們越發覺得,這位洛王似乎不同以往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文弱的少年,看起來應是當世的謙謙賢王才對。
蕭衍此去,便是打個來回,也得兩個月有余,可于很多事情而言,哪怕是半個時辰,也足夠了。
這一夜,夜幕中再一次落下了飄揚的小雪,穿過尚膳監,一前一后兩個身影緩緩踏雪而來,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靈寶撐著竹傘小心侍奉著走近。
當到了一處宮門前,便能看到上面威嚴的書著“東緝事廠”幾個大字,遠遠看到身穿鶴氅的馮維,燈下站著的幾個番役連忙走上前來,點頭哈腰帶著滿臉討好的笑意道:“喲,督主,什么風把您老吹來了,瞧瞧這大雪天的。”
一邊說著話,那幾人一邊上前利落地蹲身,拿指頭捻起袖口,小心翼翼地替馮維擦拭著衣擺和厚靴上的落雪。
“行啦了,少在這兒打禿嚕。”
靈寶看這這些個討好賣乖的家伙便心生不喜,因而輕斥出聲,那幾人悻悻地抬頭覷了眼馮維,卻見馮維淡然道:“好了,起身吧。”
“你們役長呢——”
話剛出口,一個頭戴圓帽,穿褐衫,著皂靴的男子便急急忙忙走了出來,一看到石階下的馮維,更是加快速度走了出來,看著蹲在地上幾個家伙,二話沒說就踹上幾腳道:“狗東西,督主來了也不早些請進來。”
可憐那幾個番役被踹的唉喲連天的交換,一對上役長的怒氣,又不敢躲閃,只得將叫喚吞進肚子里去。
“好了,不關他們的事。”
馮維掃了一眼腳下的人,隨即直直朝里走,那役長見此連忙跟了上去,臨走前還不夠給那幾個內侍一個警告的眼神。
“慈寧宮的那幾個,關在了哪里。”
那役長聞言,連忙頷首恭敬道:“回督主的話,小的按照您當初的吩咐,除了那個年老的嬤嬤單獨關在東牢拐角盡頭的牢房里,其余人都丟進了西牢。”
原來,自郭太后薨后,悲傷過度的皇帝便下了旨意,慈寧宮上下侍奉不周,以致郭太后病情加重,因而被下入了東廠的牢獄。
馮維聞言淡然地點了點頭,隨即出聲道:“帶我過去。”
那役長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這位頂頭上司所說的應是那個老嬤嬤,因而連忙道:“是是是,督主您這邊請。”
穿過重重供奉關老爺的房子,才總算是來到了傳說中東廠的大牢。
只見漆黑的夜色下兩個昏黃的燈籠在牢獄口懸著,微微晃著清冷的影子,隨著明亮的光芒看進去,便是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深巷,除了門口重重把控的番役以外,門口巷道每隔一米處便也有一個番役把手,在一處又一處的燈火下,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到光明,反而是徹骨的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