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高酒店二十層、精致包間。
包間呈現弧形,一張圓桌擺在中間,除了主位恰好背對落地窗,其他位置皆能欣賞蘇河市的景觀。
大伯韓聞廣坐在主位,右手擱在桌子上。
韓東坐在他的左側,大伯母以及兩個堂姐則是依次坐在大伯韓聞廣的右側。
“小東。”
韓聞廣點完菜肴,沉吟道:“你認識張玟?”
韓東收回觀望城市景致的目光:“僅僅見過一面。若非我乃上三品武術品級,怕是根本記不得她。”
韓聞廣敲了敲桌面,神色遲疑:“我總覺得張玟對你的態度,似乎有點敬畏。你莫不是闖了什么禍事?若有麻煩,可別瞞著大伯。”
韓東淡笑道:“我根本不認識她,何談禍事。”
正當此時。
圓桌另側的韓澤敏,發出意味不明的輕笑:“老弟你考入學府,可真厲害,說話也帶著古風。不過,那張玟乃是咱們蘇河市最大地產集團的董秘,姐姐我也難得認識。”
顯然,她仍在沉浸懊悔,尚未反應過來。
在她眼里,韓東那句話,給張玟當場難堪,基本上破壞了那筆有機會談成的單子。
“好了,今天不談工作。”
韓聞廣岔開話題,看向韓東:“大伯恭喜你考入江南學府,這可是件大好事,你還藏著掖著。另外今天除了請你吃飯,大伯還有一臺禮物送給你。”
禮物?
什么東西,以臺計算?
韓東眨了眨眼睛,不由推辭道:“大伯,僅是考入學府而已,不值得驕傲,禮物還是算了。”
韓聞廣開懷而笑,拿出一張紙,遞給韓東:“這是4S店出具的車輛購置證明,你拿著身份證、駕駛證,盡快去提車。”
車子?
大伯要送給自己一臺車?
饒是波瀾不驚的心境,也顫了一顫,韓東急忙拿起證明,上下掃視了兩遍,搖搖頭:“大伯,這車我不能要。”
“這是大伯送給你的升學禮物,別拒絕,別辜負大伯的心意。”韓聞廣凝視著韓東,態度不容置疑。
呃。
韓東一怔,心生波瀾,莫名感動。
自練武以來,有壓抑也有焦急,有冷漠也有孤獨,只有在家才有溫暖與感動。但面前的大伯韓聞廣,卻帶給他熾烈的親情溫度。
除了爸媽與妹妹,還有其他在乎自己的親人。
不是家人,勝似家人。
剎那間,韓東明白了堂姐韓澤敏的針對臉色,也懂了大伯母沉默寡言的緣由。
“大伯。”
韓東抿了抿嘴,情真意切道:“這車我不能收,也收不了……因為我還沒有駕駛證啊。”
啊!
韓澤敏發出驚喜的低呼。
但妹妹韓澤慧卻捂嘴樂道:“小弟,那你盡快考證嘛。駕駛證也不難考。”
韓聞廣贊許地瞥了眼二女兒韓澤慧,點點頭:“小慧說得對。男孩子考駕駛證比較輕松,你盡快考,盡快提車。”
“不不不。”韓東連忙搖腦袋,試圖拒絕。
頗顯大氣的包間內,只剩韓東與大伯韓聞廣的推讓聲音,大伯母與韓澤敏緊張兮兮地看著。
只有韓澤慧略顯輕松。
她總歸尚未畢業,沒接觸社會,心里認為親情高于金錢。
驀然間。
包間木門輕輕敲響。
一位臉龐富態、雙目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半推門,站在門外微笑道:“哎呦,韓老板,你們正在用餐?我沒打擾到你們吧。”
在他身后,跟著畢恭畢敬的張玟。
此時此刻,一股詭異的靜謐氛圍,倏然席卷包間,仿若畫面暫停定格,仿佛巍峨高山降臨于此,壓得全場希聲。
唯有韓東,臉龐淡然,只是皺著眉。
難道這位中年男子知曉武術世界,并且宏石告知于他,自己乃是寧墨離的弟子?
想必是了。
韓東暗暗頷首。
拜師寧墨離之后,便注定自己的身份拔高到了極高層次,非比尋常,此乃師尊帶給自己的變化。
但歸根結底,這是練習武術的變化。
……
片刻之后。
韓聞廣仍然坐在主位,韓東坐在左側,死活不坐主位的高良安則是坐在韓東旁邊。
“韓老板精神不錯啊,最近有什么好事。”
“今天多虧韓老板的引薦,不然我豈能結識韓先生……來,我先喝一杯,祝韓先生考入江南學府。”
高良安屬于白手起家,深諳逢迎示好,再加上早有準備,對習武人士的性格比較了解,不但毫無尷尬,反而硬是與韓聞廣稱兄道弟,與韓東有說有笑。
他也實屬沒辦法
高良安找不到與韓東結識的機會,恰巧碰上如此時機,索性直接表達善意的示好。
少點套路,多點真誠,簡單直接才是上上之策。
主位上的韓聞廣,面色古怪,猶疑不定:“高董?這是我侄兒韓東,您怕是認錯人了吧?”
咕咚。
高良安先干為敬,正待開口。
韓東卻當先開口,風輕云淡:“大伯別擔心,我與高董在武館碰過面,當時還聊了兩句。”
“哦?”
韓聞廣嚇了一跳,雙手忍不住擱在圓桌上,目光流露一股難以置信的茫然神采。
高良安是什么身份?
蘇河市最大地產商的董事長,堪稱蘇河市鼎鼎有名的富豪,自己的侄兒小東,竟能與高良安結識,簡直天方夜譚。
但另一側。
高良安眼底一亮,心里狂喜,松了口氣。
顯而易見,韓東主動接過話題,相當于認可了他的善意。自己不顧尷尬局面,活生生的搭話,果然建有奇效——至于那天是否聊過,并不重要。
嘩啦。
高良安拿起紅酒,斟滿高腳杯,熱烈道:“哈哈,難得先生還記得我,榮幸之至,再敬先生一杯。”
韓東按住高良安的手臂,輕笑一聲:“高董,我倒沒想到,你與我大伯認識?難道你們有公司業務上的交流?”
高良安言之鑿鑿:“當然,我早已吩咐下去,難道小張沒聯系過韓老板?”言罷,他扭頭看向垂首站在門口的張玟。
“高董。”
張玟委屈道:“那正在興建的小戶型高層,尚未建成,我尋思等建成后再聯系韓老板的盛興裝修。”
啪。
高良安酒杯一撂,臉色沉了下來,不悅道:“什么小戶型,我早跟你講過,韓老板可是值得信任、為數不多的合作伙伴。不止小戶型,包括正在施工的全部戶型,甚至以后的工程,全都要優先考慮韓老板。”
張玟眼底閃過明悟,卻面色煞白,低聲道:“高董,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職。那兩天忙的暈了,忘記記錄您的指示,沒想到發生這么嚴重的失誤。”
高良安冷哼一聲,憤怒呵斥。
直到韓聞廣舉杯圓場,高良安才止住訓斥,張玟也頗為配合的一聲不吭……這讓韓東看的啼笑皆非。
如此演技,堪稱當代影帝。
越是習武,身體素質越是強健,思維意識也愈加敏銳快速,韓東自然看懂了這一幕的真實情況。
他只是沒想到。
師尊寧墨離竟有這般威懾力,但他仍然不清楚高良安的身份,否則還得更加震撼。
“咳咳。”
韓聞廣咽了口生澀唾沫,隱約明悟,但卻不敢置信自己侄兒竟有那等能量,僅能維持笑意,與高良安閑聊,試探口風。
韓東時而插話,時而微笑不語。
他眼里流露思索之意,暗暗考量,理清思緒。
如今情況,便是高良安知曉寧墨離的分量,想要結識自己,與當初的錢高相差仿佛。
其實韓東懶得認識高良安,人情往來,有得到必然有付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收下好處。
但為了大伯韓聞廣,韓東決定改變一下自己的想法。
“既然拜師,承擔了生命危險。”
“那么借用一下師尊威名,倒也無妨。況且年底前成為武者,不算難題。待到明年,不需師尊威名,我自己便能具有不凡能耐。”
這般想著。
韓東舉起高腳杯,倒滿果汁,與高良安碰了一下:“高董,既然你與我大伯的經常合作,那我可不與你客氣。師尊禁止喝酒,我便以果汁代替紅酒。”
高良安哈哈樂道:“先生千萬別客氣,果汁就好,果汁就好。”
叮當。
兩道高腳杯,在空中相撞,發出清脆響音。
韓東談笑風生,高良安數次一飲而盡——這一幕幕,仿佛成為靜止不動的畫面,渲染出神態古怪的韓聞廣,襯托著圓桌對側目瞪口呆的大伯母、以及韓澤敏與韓澤慧。
……
圓桌之上,氛圍漸漸熱烈。
但她們這側的空氣,卻驀然寂靜,宛若淪為靜止帷幕,上演無聲無息的精彩表情。
韓澤敏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那圓乎乎的胖臉,如同凝固不動的雕塑,蘊涵精彩絕倫的情緒,僅能呆滯看著堂弟韓東與高良安有說有笑。
復雜!
極其復雜!
任何言語詞匯,也難以形容韓澤敏混亂心情的萬一。
她與媽媽對視一眼,皆是品出了一些真相,腦袋亂嗡嗡的,好似有巨量銅鑼炸響,震撼思維意識,震得渾身發軟,震的頭皮發麻。
“怎么回事?”
韓澤慧卻是眨巴兩下眼睛。
她的大一生活剛要結束,年紀尚淺,經歷太少,愣是沒看懂眼前是什么情況。
猶疑了好一會兒。
她蹭了蹭椅子,與姐姐韓澤敏附耳悄語:“姐,什么合作,是不是你最近憂慮焦急的那筆單子?”
韓澤敏低聲道:“恩。”
韓澤慧繼續附耳,好奇追問:“你這兩天愁眉苦臉的,經常提到只有那位張總點頭,才能拿下訂單。坐在堂弟旁邊的老男人,他竟然能左右那位張總的決定?”
“…”
“……”
韓澤敏登時沉默,心間似有萬馬奔騰。
她那張圓圓胖臉寫滿了尷尬,悵悵嘆了口氣,悄聲道:“小慧,站在門口的那位張玟女士,看到了嗎?”
“看到了。”
“她,便是那位張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