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莫斯科郊外,曾經的空軍俱樂部,李牧野應邀來此參加一個小賭局。
屋子里一共六個人,正在玩兒撲克。一種時下在國際上非常流行的玩法,叫做德州撲克。
提莫夫坐莊,瘦高俊朗的貝爾戈米坐在他下家,滿臉橫肉的叼著雪茄的大胖子就是查爾莫夫,坐在了提莫夫的上家。李牧野坐在提莫夫的對面,身旁左手邊是一個漂亮女人叫伊蓮娜,提莫夫介紹說她是個裘皮商人,右手邊是個衣著考究,舉止溫文儒雅的大胡子,名叫柳辛斯基,身份是來自圣彼得堡的城市銀行總裁。
李牧野根據這幾個人相互間交流的態度上判斷地位高低,提莫夫和貝爾戈米毫無疑問是占據主導地位的,而其次就是這個柳辛斯基,然后才輪到貌似囂張的查爾莫夫,最后是伊蓮娜。
此時此刻,李牧野面前的籌碼已經是最多的。卻絲毫沒有引起其他人的特別關注。
輸小贏大是一個合格老千的基礎技能。而李牧野在這方面的本事,其實已經是最頂級了。
在這樣的場合里,最重要的不是贏錢,而是通過牌局來了解這些人之間的關系,從而判斷提莫夫把自己拉進這場牌局的真正目的。所以,李牧野一直有意的控制著輸贏節奏,盡可能的讓牌局進行的激烈有趣并且長久。
這幾個人的賭性被勾起,在伏特加和雪茄的刺激下,說話也越發的沒有顧忌。身旁的伊蓮娜散發著濃烈的香水味道,盡管對他們來說這個級別的香味其實已經算是比較淡的了,但是對李牧野而言,還是覺得非常刺鼻。
這女人長的著實美艷動人,牌技比較一般,只能說不算新手。
李牧野眼中,這幾個人當中牌技最高的當屬柳辛斯基,概括起來就是三個字:穩、準、狠!提莫夫是個大棒槌,嘻嘻哈哈完全不在乎輸贏,如果不是李牧野暗中搗鬼,他應該是最先輸光的一個。貝爾戈米陰沉謹慎,很少說話,是個韌勁十足的家伙。而之前暗算過李牧野一次的查爾莫夫卻是個老賭鬼,善于觀察風向,出手比較果斷,很喜歡跟著運氣和感覺走。
“提莫夫先生,您著我東方小帥哥弟弟還真不是一般厲害呢。”伊蓮娜拿捏出風情萬種的樣子,幽怨的瞥了李牧野一眼,道:“這一晚上也沒見你贏幾次,反而現在你的籌碼是最多的,每次輪到你發牌,都給提莫夫先生發一手好牌,這可太不公平了,你看看我,都快輸光了。”
這女人的心很細,觀察的倒仔細。李牧野心中暗凜,嘴上打了個哈哈,道:“運氣而已,伊蓮娜小姐的牌技精湛,接下來一定可以贏回去的。”
伊蓮娜撇撇嘴,道:“牌桌上輸了其實沒什么關系,重要的是生意場上不要輸,我是做裘皮生意的,現在我們這一門生意真是越來越不好做了,除了那些該死的動物保護組織讓人不得安寧外,還要受那些來自窮鄉僻壤的野蠻人的氣,哎,誰讓現在的貨源越來越稀少了呢?”
李牧野一副棒槌樣子道:“這邊的裘皮養殖業不是領先全世界嗎?”
伊蓮娜抿嘴一笑,道:“那種級別的貨色,我可不敢擺到我的店里賣,我做的是高端皮草生意,都必須是高品質的原生態裘皮才夠資格進入到我的店里。”
提莫夫一指李牧野,隨口說道:“親愛的伊蓮娜,今天你可走運了,我的這位弟弟不久前剛從雅庫特那邊回來,他的本事可不是吹牛來的,連那個該死的阿納薩耶夫都被他搞定了,你想要高品質的貨源,整個俄羅斯境內,還有比雅庫特人更好的裘皮供貨商嗎?”說著哈哈笑了起來,神情十分曖昧。
“是嘛?”伊蓮娜故作驚喜的樣子看著李牧野,道:“那我可要跟這位可愛的小弟弟好好親近親近爭取密切合作呀。”說著,笑嘻嘻貼了過來。李牧野逢場作戲,嘻嘻哈哈,順水推舟將她抱到大腿上。反而把這騷娘們兒唬了一大跳,哎呦一聲掙脫出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提莫夫哈哈大笑道:“親愛的伊蓮娜今天遇到對手了。”
“看吧,還說要跟我密切合作呢,這就受不了啦。”李牧野故作豪態哈哈笑著說道。
伊蓮娜道:“真是個粗魯的大男孩兒!”又環顧其他人,道:“諸位,牌局到此為止吧,很明顯,我們的中國男孩兒朋友已經有足夠的水準和實力參與到牌桌上的游戲當中來,接下來該談一談我們都感興趣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誰先說話,往往最說明地位。
不出意料的。
提莫夫說道:“我和貝爾戈米老弟只是負責為你們搭橋的,具體要怎么合作是你們幾個的問題。”
柳辛斯基說道:“親愛的李,我很高興今天能在這個地方認識你,我們都清楚的知道,東西伯利亞是一塊擺在那里,卻誰都拿不走的寶藏,那里不僅有獸皮,還有石油,天然氣,黃金和鉆石,這些巨大的財富就安靜的躺在那里幾千萬年,而我們卻不得不遺憾的看著它們繼續躺在那里,每年只能有極少數被發掘利用,而我們能得到的只有更少。”
李牧野聽到這里已然明白了今天這場聚會的目的。額爾金礦業在雅庫茨克取得突破性成功,讓這幫貪婪的老毛子看到了分一杯羹的希望。他們對阿納薩耶夫毫無辦法,卻希望能從自己這里找到把手伸到雅庫特的渠道。
稍作沉吟后說道:“我這俄語說的不成,有些時候可能表述不清楚真實的意思,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平安回到莫斯科,見到了老朋友,又認識了新朋友,作為一個生意人,最重要的成功秘訣就在于人脈,至少我是這樣看的,所以,我做生意的原則一向是有錢大家賺,渠道共享,相互幫忙,多個朋友就可能多一條財路。”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貝爾戈米忽然插言道:“看來我們的中國男孩兒對合作成立新公司是持開放態度的,在這個基礎之上,無論談什么都容易多了。”
這老貨果然不是好鳥。他這是有意的把老子往他們挖好的溝里帶。
李牧野心中暗罵,嘴上卻道:“看來貝爾戈米先生的理解能力是超強的,我還沒說出來的話,他倒先猜到了。”大聲的:“沒錯,我這次從雅庫特回到莫斯科,就是想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再回到那邊大展拳腳的,不瞞各位,我對成立新公司是非常熱衷的,不僅僅是持開放態度,更是充滿了期待。”
“所以,我的計劃是成立一家規模超大的貿易公司,先在勒拿河沿岸建立三十個固定的倉儲物流中心,專門運輸那邊的特產,美麗的裘皮,鮮美的魚子醬,只要是能賺大錢的生意統統都插上一腳,與此同時我們還要加大對額爾金礦業的投入,要買入加拿大的最新寒帶工程設備,提高金礦產能,還有,如果條件允許,我還希望新公司能跟聯邦快運公司合作,在那邊的凍土層上鋪設一條鐵路。”
李牧野擺出一副野心勃勃的嘴臉,滔滔不絕說個沒完。屋子里其他人都紛紛皺起了眉頭,最后終于有人聽不下去了,查爾莫夫先沖著提莫夫歉然一笑,然后對李牧野說道:“恕我直言,這個計劃在我聽來完全不具備可行性,很顯然,這是一個需要很多很多資金的計劃。”
柳辛斯基接著道:“這里是莫斯科,不是紐約,在紐約人們經常夸夸其談的是數十億美金以上的項目,而在這里,我們更喜歡用務實的態度去談論合適的項目,我很欣賞你的野心,但無法接受這魯莽沖動缺乏實干精神的計劃。”
李牧野流露出失落的神態,伊蓮娜攤手說道:“很顯然,年輕的孩子,你的黃金鏟子需要太多的動力才能開動起來,而這并非是我們來到這里的目的。”
提莫夫輕輕咳了一下,尷尬的笑了笑,然后說道:“看來我們的小獅子在他第一次集會中就要遭遇滑鐵盧了,這真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情,不過好處是可以讓我們發現一個錯誤的選項,直到我們找到正確的方式。”
李牧野心念電轉,分析當下的局勢,眼前這幾個人多半是屬于某個類似俱樂部成員的小團體,而其中,這查爾莫夫是曾經派人暗算過自己的,當時查出真相后卻沒對提莫夫說起,這才有了眼下這個集會。那天的刺殺自己的行動過程中,莫斯科警方的表現有很多可疑之處,提莫夫就算沒有參與到里邊,也不大可能毫不知情。
換句話說就是,在提莫夫這個干姐夫心中,老子這條小命還不如這個小團體的某個成員來的重要。如今老子終于收到邀請加入到這個小團體當中,從這幾個人的反應看,他們顯然更感興趣的是雅庫特那邊的商機。這幾個人,其中伊蓮娜是生意規模最小的,給人的感覺像個花瓶,今天出現在這里不過是想跟著撈點好處而已。
查爾莫夫似乎還對上次沒有把李牧野干掉,順利接手古爾諾夫的產業那件事不能釋懷,所以言語間沒什么好臉色給李牧野。他那個德行就像個因為父母從外面抱回一個孩子而被分走了糖果后心生不滿的孩子。這個昔日寡頭當道時代里的巨頭傳奇,如今已經徹底被招安成了個不入流的小人物。
最莫測高深的人是柳辛斯基,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胡子總是一副彬彬有禮人畜無害的樣子,但有一個細節特別值得注意,就是每當他說話的時候,那個同樣不茍言笑的貝爾戈米都會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其他人包括提莫夫在內也絕對會保持認真傾聽的態勢。也許,他的身份并不僅僅是一個來自圣彼得堡的銀行總裁那么簡單。
今天這場聚會看似簡單,但其實卻是暗流涌動,他們隱瞞了柳辛斯基的真實身份,安排伊蓮娜這個美人在自己身邊毛手毛腳,又讓查爾莫夫這個自己曾經的競爭對手一次次的跟自己別苗頭,種種跡象都表明了,今晚這場聚會更像是一場有針對性的測試,他們是在通過牌局,女人,還有對頭在刺激自己,測試老子的反應。
問題是,他們究竟想通過這場測試得到什么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