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黃浦江畔。
“有些時候原諒雖然是一種美德,但是卻也是一種背叛。”李牧野對著身邊的袁成德說道:“這就跟你老婆偷人似的,你可以原諒她,但是你不可能繼續愛她,因為感覺沒了。”
“幸虧我沒有老婆,也沒有需要原諒的人。”袁成德收拾的干凈利落,穿了一套錦繡唐裝,身上多了幾分仙風道骨。又道:“不過你很快就又要有老婆了,為了你老婆,你得大度一回。”
“我同意何錕铻的請求有三個原因。”李牧野有意考校道:“你知不知道哪三個原因?”
袁成德道:“第一當然是為了掌握金源正何的渠道來為你所用,不過這不應該是最重要的理由,因為只要你跟陳淼妥協也完全可以實現這個目的,所以還有第二,我認為是你想向陳淼證明什么。”
“說的不錯。”
李牧野認可道:“她促成何錕铻跟我來合作,其實是打著主意借我的嘴巴吞掉何錕铻的財產,雅庫特的項目一旦成型,投入就是個無底洞,遲早把整個金源正何全拖進去,陳淼有的是渠道給這個項目申請到國家貸款,綁著老何往洞里跳,她這么干,我當然是沒什么損失,可老何就不一樣了,就算最后成功了,陳淼也可以利用那些貸款奪走他吃到嘴里的肉。”
袁成德道:“何錕铻一開始沒有想到這么多,但是他這些年有個習慣,就是每逢大事先來問我的意見。”
“你能在那個時候便瞧出陳淼的打算,眼光就比我強了許多。”李牧野說道。
“我點破其中關竅把他嚇得夠嗆,何錕铻自知抵抗不了,他又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主兒,所以只好在你身上想辦法。”袁成德道:“你借船揚名那件事之后,我建議他先試試你的成色,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和人品助他完成金蟬脫殼的計劃。”
“我本來是懶得理會他的麻煩的,但你對我說的那番話讓我改了主意,當時我就想我憑什么要聽憑那娘們兒拿我當槍用?”李牧野笑道:“要是就沖老何背后那幾個小動作,我他嗎才懶得搭理他。”
袁成德道:“所以,還請你再給我一次面子,不但原諒老何,還要原諒沈培軍和張海潮,因為這都是我設計的。”
“你還在乎因果牽扯?”李牧野笑問:“我原諒不原諒他們對你真那么重要嗎?”
“敬鬼神而遠之罷了。”袁成德正色道:“我在乎的是自己的心境不偏不倚。”
這是個很高深又有點縹緲的原因,李牧野偏偏理解了,點頭道:“我來告訴你第三個理由,就是你!”
續道:“我得幫你把人情還了,還得給你信心從那籠子里出來,我要向你證明強權固然可怕,但你內心的恐懼才是構筑籠子的鐵棍,你躲在籠子里頭茍且偷生并不能解決你的痛苦。”
袁成德深深嘆了口氣,道:“我的確可以活的更好些,但如果是那樣,我怕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內心和死去的家人。”
“關在籠子里太輕松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仇不報枉為人。”李牧野道:“我聽老何說起你的經歷時就想到你的事情沒那么簡單,仔細琢磨了每個細節后,我認為你是被人設計了。”
袁成德道:“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真的瘋子。”
李牧野道:“我還知道你咬掉那個女生的鼻子之前是被人下了藥,這個人不知道跟你有多大仇恨,一心一意想毀了你。”
袁成德目光陰冷,問道:“你憑什么這么認為?”
李牧野道:“沒見到你之前只是有這個懷疑,見到你本人聽你說過幾句話以后就篤定了這個判斷。”又道:“籠子是你主動進去的,瘋子不會這樣自我折磨,那件事卻絕非一個理性聰明如你這般的人能干得出的,所以我認為這里頭另有蹊蹺。”
“那個人是我大學的同學。”袁成德說起此人,頓時恨意難以壓抑,五官扭曲,咬牙切齒道:“他也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們幾乎無話不談,學術上我們是齊頭并進的對手和伙伴,生活里他比我大幾歲,一直像個大哥一樣照顧我。”
“所以你那時候怎么也想不到他會那么嫉妒你,甚至到了恨不得毀掉你的地步。”
“他后來就像你說的那么做了。”袁成德道:“當時我們一起搞一個小發明項目,眼看就要成功的時候,有一天我把自己喜歡關暮雪的想法跟他說了,然后他就鼓勵我說要大膽跟人家表白,我沒多想就說好,他就買了兩瓶可口可樂讓我拿著去找關暮雪。”說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那聲音少了幾分仇恨,多了些許哀愁。
李牧野問道:“可樂被做了手腳?”
袁成德點頭道:“是的,全被你說中了,我被他算計了,關暮雪用一反常態的方式拒絕我以后,我突然就變的特別狂躁,然后就發瘋的撲向她,而那天她也不像往日那么溫和,特別激烈的跟我打了起來,結果我就咬掉了她的鼻子。”
李牧野道:“我想你們兩個之間的仇恨應該不止于此。”
“是的。”袁成德道:“后來我被學校勸退,前程盡毀,我們家因為我的事情賠償了關暮雪家一筆錢,家庭生活水平直線下降,迫不得已下搬出了樓房,租住在平房,那時候我真的承受了很多痛苦。”
“那個人為什么又找上了你?”
“因為我們共同研究的項目。”袁成德道:“那個專利被相關部門采納應用到了航天工業領域里,他想獨享成果,但工業部的領導希望我也參與到這個項目當中來,所以他就又對我下手了,一天晚上,我們家租住的房子突然發生火災,我因為當晚沒在家才躲過一劫。”
“你做什么去了?”李牧野道:“那件事之后,很多人懷疑你是放火的真兇,而你始終也沒跟任何人說清楚當晚行蹤。”
袁成德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道:“那天晚上我去見了一個人。”
“關暮雪?”李牧野從他說話的神態上作出判斷。
“是的。”袁成德雙手緊握拳頭,道:“她當時剛整了容,居然比以前還要漂亮,她當時出乎意料的對我好,然后我就留在她那里過夜了,一覺醒來,她走了,我們全家都葬身火海,大家甚至包括警方都認為我有重大犯罪嫌疑,你說我當時不瘋又能怎樣?”
“你這一瘋便算是徹底毀了自己的前程。”
“連命都保不住了,還要什么前程?”袁成德苦笑道:“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想了斷恩仇,但是得到的卻是那個人一步步飛黃騰達的消息,他現在如日方中,科技公司是國家級的戰略合作伙伴,拿著政府訂單,還在開拓海外市場,可以說是大勢已成,幾乎沒可能扳倒他了。”
“這人還不到四十歲吧?”李牧野道:“倒是頗有才具。”
袁成德道:“心機,手段,謀略,無不是梟雄之資。”
“不繞圈子了,報仇的辦法有很多,可以直接一些,也可以復雜一些,前者干脆利落,后者就比較解恨,如果你選擇前者,現在只需要把名字告訴我。”
“我選復雜的,這么深的仇恨,讓他死的太痛快,對我家人和我都太不公平。”
“他既然如此嫉妒你,就說明至少在他心中你的才具本事不在他之下,以前你沒機會跟他斗是因為缺一個平臺,現在這個臺子我給你搭起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報仇的事情不急。”袁成德道:“天道有序,人有禍福起落,他還沒爬到最高呢。”
“好,你說怎么便怎樣。”李牧野笑道:“想具體操作的時候,不管文的,武的,說一聲就好。”
袁成德忽然轉身面對李牧野,莊重肅然的神情,然后跪伏在地,正色拒絕李牧野的攙扶,道:“這一拜你無論如何都要受了,不是為感恩,而是一個儀式,今后袁成德這條命是你的了。”
李牧野扶他也只是象征性的動作,否則,以他的動作速率真心想扶,他連屈膝的機會都沒有。點點頭,道:“起來吧。”
袁成德起身道:“得有個稱呼,叫主公不合適。”
“那就叫老板吧。”李牧野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
“對,這年月還是叫老板好,當官的可以這么叫,經商的更可以這么叫。”袁成德道:“以前老和尚沒圓寂的時候,經常有達官顯貴前來問前程,陪伴左右的秘書之流便喜歡這么稱呼,據說這樣叫比較隱蔽自然。”
這家伙擠眉弄眼,一副猥瑣的樣子,李牧野看著他,笑道:“老板就老板,你今后的身份就是我的秘書,我這個人行事向來比較猥瑣,找你這么個猥瑣的秘書倒也相得益彰,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說眼前的事情要怎么辦了?”
“滬上文化,商業,政治皆自成一派,俗稱海派。”袁成德道:“就算老板你是猛龍過江,到了這座大海里也不要想能為所欲為,沈培軍是海上巨商不只是體現在財富上,還有家族傳承的獨特商業文化和底蘊,在滬上商圈他是第一流的人物,比較起來張海潮就有些不入流了,如果你先拒絕了沈培軍,卻接受了張海潮,我覺得有些不妥。”
果然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李牧野眼睛一亮,問道:“依你所見,計將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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