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走得越遠,同道知音越是難覓。
漫天白雪下,兩個孤獨于世界之外的男人跋涉于陰山深處。
“為什么不趁機殺了他們?”
“因為殺了他們,就會有更厲害的人物來繼續他們的任務。”許揚塵道:“貧道不能確定下一次來的人是誰,與其如此,不如留著他們,心里還更有數些。”
李牧野又問:“我一直不明白霍澤為什么不親自出手,別告訴我是這仇結的還不夠深。”
許揚塵道:“有人警告他,如果他敢踏入華夏領土一步,會有一些厲害人物包括跟他同級別的曹林加入到追殺他的行列里,他雖然位列武榜六大天王之一,卻幸虧是之一而不是唯一。”
“這一路你已經教了我很多東西。”李牧野道:“從您這里,我大開眼界,才知道世間千奇百怪,物性各有千秋,徒穴,混物成毒,若用之得當,殺人或救人只存乎一心,您以天雕為眼,以地鼠為耳的手段我已經學會了,還有那些誘發對頭心梗的混毒食克方子我也已爛熟于心,另外還要謝謝你送的百寶囊,有道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別急!”許揚塵笑了笑,道:“說實話,李先生對奇門詭術的領悟力的確讓貧道十分意外,那些左道小術雖難登大雅之堂,卻也是歷代祖師觀物性,察經典累積的智慧結晶,貧道原以為沒有三萬里行程你是不可能掌握的,卻不料想這才出來不到五千里,你便已經能將其中大部分運用得法了,入手之快,著實出乎了貧道的意料。”
李牧野道:“或許是少年時學了一些千門技巧,總算有些根基,又跟這一行有緣吧。”
許揚塵道:“我教你的這些都只是皮毛之術,卻并非道,左道一門還有不傳的修性命的養生之道,暫時還沒辦法傳授給你,這道雖然不及術能直接作用于人,卻是道門修行養命的根基,習之得法,可以強健精神,感知自然萬物變化……”
李牧野聽出他有拉自己入左道門戶的意思,道:“我俗事纏身,歸心似箭,恐怕沒辦法接受您的美意。”
許揚塵微感到失望,道:“緣法未至,強求無益,隨便你好了。”往前一指,又道:“前方百里之地有一座獨峰,我那位精通飛天夜甲之術的道友就在那里隱居,跟他見過面以后,你就可以自行離去了。”
“這個什么飛天夜甲你說了好幾次了,究竟是什么鬼門道?”李牧野奇怪的問道。
“鯤鵬展翅,扶搖九萬里稱王。”許揚塵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道:“我這個道友出身夜甲小奇門,江湖人稱青云之首,乃是文榜上大大有名的術士之一,說起他這一門的來歷,還要追溯到唐朝年間。”
當年大唐盛世,物華天寶,萬邦來朝。彼時有夜叉之國,在流鬼國以北,即今天的東西伯利亞,靠近白令海的地區。其國人非鬼非魅,溯源考究,其人亦是夏后氏苗裔。據新唐書記載,唐代太宗時,有流鬼國使者入長安稱臣獻表,言說其國以北有夜叉國,人皆彘面獠牙,不通商貿,通曉飛行奇術。
不光有夜叉國,在古代還記載過夜叉城。
新唐書西域傳中記載,蘇都識匿國又叫東曹國,舊有夜叉城。即今天的塔吉克斯坦西北列寧納巴德與撒馬爾罕之間的烏拉求別。該城舊有夜叉,其窟尚在,叫夜叉窟。夜叉窟旁有人居住,多達五百余戶。其王族傳承有飛天秘術,得其法便可以扶風萬里,展翅飛翔于天際。太宗聞訊,傳召相見,而后封做九萬里王侯,青云之首。
李牧野聽到這里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忍不住插言問道:“這個飛天夜甲秘術就是你之前跟我提及過的飛行翼裝吧,真的可以不借助外力飛起來?”
許揚塵搖頭道:“關于這一點貧道也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見識過鯤鵬道友施展奇術騰地飛起的樣子,以貧道所見,那翼裝借風力翱翔有余,展翼騰空讓一個人飛起來,應該還另有訣竅。”
李牧野越聽越奇,在好奇心的驅策下,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在一座懸崖邊,緊挨著峭壁建造起一間石頭壘砌的房子。李牧野跟著許揚塵找到這里,見到了這位文榜前十,綽號青云之首,本名陳鯤鵬的大術士。
據許揚塵在路上介紹,陳鯤鵬原本是在外山一座道觀居住,當年破四舊的時候為保護一件祖傳寶物與民兵起了沖突,被亂槍打成重傷后飛遁而走,幸虧遇到了許揚塵出手搭救,而后二人結廬山中成為摯友。陳鯤鵬曾有意將身上傳承的秘術傳授給許揚塵,卻因為材料不全,未能如愿。
到后來,許揚塵年紀日增,待材料齊全時,他已經體魄沉重難以回頭,終于與此術無緣。陳鯤鵬引以為憾,曾有過承諾,這件飛天夜甲會一直給許揚塵留著,直到他物色到自認合適的人選便以秘術相授。
出乎李牧野意料的是,這陳鯤鵬是個身材高大體態勻稱的中年人,而并非之前所想象的骨瘦如柴,身材瘦小枯干。
見面后,兩個道人之間十分熱絡。也許是出于江湖規矩,許揚塵沒有把李牧野的身份來歷做特別詳細的介紹,只是說這便是我找來的傳承你飛天奇術的人。陳鯤鵬也不多問,與許揚塵寒暄幾句后便把李牧野單獨叫到一旁,除了將一件奇輕無比,藍蘊如煙,金線穿梭于內的馬甲交給李牧野外,還傳了一個輕身的藥方。
方用:茯苓、桂心各三兩,研末,天然土蜂膠制丸如手指肚兒大,日服三次,每次五丸,甜酒水沖服,三至五日見效。
陳鯤鵬說這方子的道理是用茯苓把人體多余陰沉之水從小便利掉,然后以肉桂充人體一身之陽氣來輕身。長久使用,經年累積藥性,可達到輕功練就身如燕,躍上金鞍馬不知的境界。
這陳鯤鵬性情孤僻,對外人戒備心極重,雖然以祖傳秘術傳授,卻并無意與李牧野建立什么師徒關系。全憑的是當年一句承諾,便盡心竭力毫無保留的把飛天夜甲的秘術傳授給了李牧野。
解釋了藥方子的用法和原理后,又傳授了飛天夜甲的使用門道。如何練習肩背肌肉骨骼,如何掛甲鎖甲,又如何振翅御風借力,其中細節無不交代一清二楚,直到確認李牧野完全掌握了才作罷。
這飛天夜甲像是用氣凝膠之類的東西制成,色如藍,形如煙,穿在身上幾同無物。一雙膜狀飛翼薄若煙塵,以一種極纖細的金線穿梭為骨,收放自如,收起時折疊貼背完全看不出,展開后長達一丈五尺,薄如蟬翼,宛若煙云。白日里都很難分辨,夜幕之中更加難以看清楚。
接連數日,李牧野一邊服用輕身的藥,一邊在陳鯤鵬指點下學習這飛天夜甲秘術,直到這一天,陳鯤鵬認為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學下去了,才對許揚塵招呼一聲,而后便十分不近人情的向李牧野下了逐客令。
許揚塵打算在山中與陳鯤鵬盤桓些日子,于是便送李牧野單獨離山。
“回去以后請向秦川兄轉告,所托之事,貧道竭盡全力,奈何道止于此,未能竟全功于一役,只以微末之技,勉力一搏,總算不負所托,故友昔日恩情已了,翌日重逢再無牽礙,當可把酒言歡,弟揚塵子日思夜盼,望兄速來相見。”
又叮囑李牧野道:“五千里輾轉,承蒙不棄粗陋淺薄,舉盞邀月共謀醉,嬉笑怒罵皆如昨日,只恨冬風飛雪萬里寒涼,吹來酒客鄉愁,醉猴兒滋味猶在唇邊,佳客惆悵別離,與君相識,幸何如之?愿你此去鵬程萬里,商通四海八極,以商道揚我華夏文明大道,雪百年遺恨,便不枉秦川,鯤鵬二兄及貧道一番苦心。”
陳鯤鵬性情古怪,臨別無一言相贈,待李牧野踩在懸崖邊的歸程時,這性情古怪的家伙卻忽然跳過來,飛起一腳踢在小野哥的屁股上,揚聲叫道:“既已學會了飛,何苦還讓腳底板受罪?”
飛天夜甲如本能般展開,李牧野乘風而去!
鞭炮聲中,一隊高蹺表演隊伍穿街而過,鑼鼓喧囂,熱鬧非凡。
旅途中的李牧野駐足觀看,這時候忽然看到街對面一個中年大漢在人群中一閃而過,頓足停身,目光炯炯看過來,沖著李牧野比劃了一個手勢,指了指鎮子外。
該面對的終究是要面對,李牧野是故意暴露行藏讓他找到自己的。
鎮子外,咸東平單槍匹馬等候著,他顯然也瞧出來李牧野是有意暴露的。既然已經做出這樣的選擇,自然不會再繼續東躲西藏。所以,他很放心的等候在這里。
“一筆寫不出兩座江湖,大家同道一場,你們何必這般咄咄逼人呢?”李牧野走到咸東平面前十米外站定,道:“這大正月的,你我都只能獨在異鄉為異客,卻是何苦來哉。”
“廢話就不必說了,澤大爺要你的腦袋,不帶回去,我沒辦法交代。”咸東平道:“只是沒想到跟你一起的人會是許道人,一時大意,卻害苦了兩個兄弟,現在人還躺在醫院里,這筆賬還要著落到你頭上。”
李牧野心知不能善了,多說無益,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圈兒,道:“腦袋在這里呢,怕你沒本事拿去。”說話間,手中多了一柄藍刃輪柄的短刀。
“來吧,今天就讓我見識一下所謂江湖武榜前五十人物的真功夫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