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和小芬看到了跟小惡來一起失蹤的克欽和一頭被打死的巨型野豬,卻沒看到自家孩子的身影。說時遲,那時快。被那些人追殺的灰白巨熊眨眼間已到了近前,兩條獵犬出于本能的躍了出去!
砰!砰!
兩聲槍響下,兩條獵犬額頭中彈,被當場擊斃!
“熊掌的品相必須完美保留。”履帶車上一個冰冷的聲音用漢語對其他人大聲說道:“取熊寶一定不能讓狗子礙手礙腳。”
灰白巨熊亡命奔逃,眼看著兩條狗出來擋路,意識到前面不安全,立即緊急調轉方向,龐大的身軀撞在慣性的作用下狠狠撞在李牧野面前的大樹上,竟將這棵大樹撞的發出轟然一聲。李牧野眼看著這家伙眼中充滿了恐懼之色,慌不擇路的調頭橫向逃走,巨大的爪子踩在地上,騰起碎泥亂枝,頃刻間跑出百米開外。
“你們兩個是什么人?”履帶車在二人面前停了下來,問話的是一個短發精悍的中年男子,一雙魚鷹似的眸子掃過李牧野,停留在小芬身上,微微流露出幾分詫異之色,聲音冰冷依舊:“剛才壞我們事的兩條狗是你們的?”
“你們又是什么人?”小芬一邊反問道:“為什么打死我們的狗?”一邊忍不住去看第二輛車上的少年克欽。
“我們是紅海飛星島黿雪齋的。”
中年人目不轉睛看著小芬,神色間流露出殘忍和輕浮的笑意,問道:“美女,你認識這個鄂溫克小獵手?”
第三輛車開過來,上面已經裝了許多獵物,都是狐,貂,豹,鹿之類的皮毛獸。沒有發現小惡來的蹤跡,李牧野微微皺眉問道:“這位老兄,麻煩問一句,你們是從哪遇到的這孩子?”
中年人不拿正眼看李牧野,死盯著小芬,唇角撇起一絲笑意,道:“美女,你長得可真不賴啊。”
小芬看不到小惡來,又瞧不出這伙人的底細,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只站在那里怒而不語,心里沒什么章程,只好把目光投向李牧野。
李牧野唇角泛起一絲笑意,對小芬說道:“既然這位老兄這么瞧得起你,怎么不過去跟人家好好打個招呼。”
二人早已心有靈犀,一個眼神就足以傳達彼此的心中想法,李牧野怒極反笑,已經動了殺心。
小芬邁步走向第一輛履帶車,一邊走一邊問道:“這位先生,你剛才說你們是從紅海來的?”
站在中年男子身邊的另外一個人說道:“飛星島黿雪齋,這位是我們大師兄,也是少東家。”
中年男子微微額首道:“小美女,你們漢語說的這么好,是從國內來的嗎?”
小芬已經走到履帶車前,那幾個人站在車頂的平臺上,除非用槍,否則很難殺傷對方。這些人個個全副武裝,如果不能一擊必殺,勢必會引起強烈反擊。在這化外蠻荒之地,殺個人并不比殺一頭野獸需要承擔的后果更嚴重,實力就是唯一的法律準繩。這個什么飛星島黿雪齋的少東家明顯不懷好意,小芬不必李牧野提醒也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重要性。
“是啊,我們是從國內過來這邊玩兒的。”小芬仰著臉兒,微笑著問道:“這位大哥,你們好厲害啊,怎么打了這么多獵物啊,黿雪齋是做什么的?還有,你們為什么打死我的狗?”
中年人得意的一笑:“黿雪齋是做最高端餐飲生意的,所以對食材的要求很高,我們是來就地取材的,這頭熊的熊掌已經被預定,自然不能由著你們的狗撕咬破壞了它的品相。”
“哎呀,那可真抱歉了,我們這一出現,耽誤你們獵熊啦。”小芬十分客氣的說道:“大哥,我們是陪一個鄂溫克老大爺來這里找孫子的,跟這孩子一起的還有個漢族小孩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到?”
“小美女,你問的是那個比他小一些,槍法十分霸道的小朋友吧?”中年人笑道:“我還真遇到了,不過可惜他不想跟我們交朋友,打了那頭野豬王后就跑掉了,既然你問起他,那我幫你問問,看看別人知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說著,假模假式的問左右,誰看到那孩子了?
“大師兄,那小孩兒被你一槍打的步槍炸膛就跑掉了。”這人旁邊的一個銀光墨鏡男回應道:“豹魈師兄去追那孩子有一陣子了,要不要問問他?”
“這樣啊。”中年人故作恍然的樣子,陰測測看著小芬又看了看李牧野,笑問道:“二位,這個回答你們滿意嗎?”
這人看似輕浮,其實卻十分謹慎,到目前為止,他車上的這十幾個人當中始終有幾個人槍不離手保持著戒備。李牧野從這些細節判斷,這伙人多半是老江湖了。眼珠轉轉,揚手抱拳問道:“老和字兒?”
“好說,好說。”中年人微怔了一下,拱手還禮道:“和字,并肩字。”又嘿嘿冷笑道:“原來還是個同道,哪里行走?”
李牧野道:“治不了杵兒,上不得臺面兒的小把戲而已。”
中年人道:“海條吇,土條吇,都不過是草莽掙扎,誰都有下巴沒毛的日子口,出水才看兩腳泥呢。”
海條吇是龍,土條吇是蛇,下巴沒毛是指年輕人。李牧野說治不了杵兒的意思是說自己是個小人物,這人則說,草莽出龍蛇,最怕是年輕人,沒有蓋棺定論以前是蛇還是龍都不好說。
“報個萬兒吧?”中年人居高臨下,先自報家門道:“兄弟虎頭萬兒。”
虎頭一個王字。
“原來是王兄。”李牧野答了一句:一腳門萬兒。告訴對方自己姓李。
倆人用舊江湖切口對話,小芬在一旁跟聽天書似的。
姓王的中年人說道:“原來是李老弟,失敬了。”這就算是對上暗號,基本確定了彼此都不是什么好路道。
李牧野往前一步,合掌拱手道:“見佛燒香,王大哥年長為尊,兄弟千字門里的李牧野給您請安了。”
“你就是李牧野?”
“怎么?王兄對兄弟的名字也有耳聞?”
“沒什么。”
王金龍又道:“野狐禪,看人緣不看香緣,李老弟不必客氣,古香門王金龍。”王金龍并不還禮,只用雙手擺了個雙橋會的手勢。陽關道,獨木橋不成雙,古往今來,沒有人會在一條河的同一地點架兩座橋的。他這話的意思是別套交情,雖然是江湖同道,但咱們走的不是一座橋。是戰還是和看的不是香火緣。
這古香門李牧野略有耳聞,細說起來可算是十分高大上的一個門戶。源于宋代高宗年間,之所以會以古香為名,除了追求的是極致的味道這個因素外,又因為這一門技術向來只傳女性。在歷朝歷代出了許多女性名廚。第一代創始人叫做劉娘子,是南宋高宗宮中女廚,主管皇帝御食。她尊膳祖為祖師,創立了這個廚藝門戶。
古香門的次祖叫做梵正,是五代時期的一個尼姑、著名女廚師,以創制“輞川小樣”風景拼盤而馳名天下,將菜肴與造型藝術融為一體,后代廚藝界稱贊她:使菜上有山水,盤中溢詩歌。
這個門戶的廚子只重味道而不注重菜系流派,劉娘子之后,古香門又出了一個宋五嫂,以擅長庖魚而聞名。到了明末清初時,出了個秦淮名妓董小宛,善制菜蔬糕點,尤善桃膏、瓜膏、腌菜等聞名于江南。現在的揚州名點灌香董糖、卷酥董糖,皆為她所創制。著實是個千古風流人物。
傳自清乾隆年間,女德束縛對女性的約束達到了極致,古香門也不再死守著傳女不傳男的規矩。終于出了一位名廚叫做王小魚,燒的菜肴香味散發,有聞其臭香,十步以外無不頤逐逐然之名。
他看重食材本身的原味,同時又講究手法和搭配技術,創立了八珍七熬的獨特技術,有名仕贊他的菜是化腐朽為神奇,一芹一菹皆為味魁。王氏古香門對食材極其看重,據說他為了追求極致味道,曾拒廟堂而近江湖,足跡遍天下尋找珍饈,靈霄之炙,紅虬之脯,丹山之鳳丸,醴水之朱鱉皆在其列。為了追求最極致的味道,連御廚都不屑為之,在廚藝界,這個門戶流派絕對是最高端餐飲的代表。
這古香門王氏在王小魚之手興旺發達,以高端定制的王門家宴聞名于富貴圈,不但飯菜的味道做的講究,甚至連食客的選擇也頗為考究。首先一點自然是要非富即貴,但卻非所有官宦豪商都夠資格品嘗到王門家宴,有錢只是個基礎,還要懂吃會吃深諳烹飪之道,美味之妙的老饕才夠資格入席。
王金龍是姓王的,又出身古香門,看來多半是王小魚的后人了。
李牧野道:“相逢即是緣,更何況你我是在這異域他鄉的苦寒絕地遭遇的,王兄是來尋頂級食材的,我那侄子卻是個淮南憋寶客,咱們之間并無不可化解的矛盾,何不各退一步免得彼此都不方便。”
這伙人實力不凡,深諳江湖門道,如果能息事寧人,最好還是兩下相安。
王金龍嘿嘿冷笑,道:“李兄弟,你可曉得我黿雪齋的規矩?”
李牧野道:“愿聞其詳。”
王金龍道:“先曾祖用了四十年光陰在西方創下黿雪齋這塊牌子,名為饕餮果腹,其實已經形成了一套以味安神,以物性養生的食補修命之道,并且這個理念得到了東西方許多頂級貴人的認同,在黿雪齋,食物從取材到端上餐桌,每一個環節都堪稱絕密,李兄是醒目人,就不必我把話說得太明白了吧?”
這廝等人居高臨下,占據地利,又都拿著槍,李牧野這邊只有兩個人,沒辦法在火力上與之抗衡。另一方面李牧野還要憂心于小惡來的安危,在把握不大的情況下很難下決心與之正面沖突。
心中正琢磨著怎么想個辦法把他從上面誆下來時,忽然林間吹起一股疾風,夾著濃烈的血腥氣息席卷而至。李牧野料知是來了什么兇獸,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這兇獸的樣子,就被小芬跳過來撲倒在地上。
狂風掠過,一道金黃的影子從一棵大樹猛撲而下,出乎意料的,這東西在李牧野面前停頓了一下,虎蛟骨刃已經在手,此物卻又從小野哥的頭頂跳過,毫無攻擊的意思。接著又在履帶車頂的人堆當中一閃而過。
伴隨著一聲凄厲慘叫,槍聲大作,那道金黃身影已經消失在密林中。就在所有人長出一口氣的時候,三輛履帶車的后面,老林子里一道火紅巨大的身影輪廓正悄然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