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高貴不在于隔絕于世俗外自詡為是的高高在上,而在于不從俗流的高潔。人不該因為生而高貴成為貴族,而應該因為活出來的高貴精神成為貴族。即便是做著最庸俗卑微的工作,也依然能映照出高貴的品質來。
比如躺在木桶里曬太陽的莊子,或者跪在地板上認真擦拭的瑪格麗特。
一個月過去了,李牧野最擔心的事情并未發生,暫時仍沒有人因為瑪格麗特找上門來。盡管并未得到特別優待,并且還吃了許多從前不可想象的苦,但瑪格麗特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越來越受到一家人的歡迎。
她有最出色的語言才華,并擁有極高的音樂造詣。無論干什么活,從來不會抱怨。她安靜的時候像一團白云懸在無風的空中,不會影響到任何人。動起來時,宛如一陣和煦清風,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不舒適。她言談得體,禮貌從容,不卑不亢,既不會讓人感到傲慢,也不會令人覺得卑微。
她很善于輔導孩子們的功課,只用了幾天時間就讓兩個小家伙對她這位新來的家庭教師姐姐服服帖帖。她喜歡把房車的外延棚打開,在棚子下面擺一架鋼琴,一邊彈奏曲目,一邊教授孩子們唱歌,同時提升孩子們的閱讀和語法能力。
李牧原喜歡她,盡管表面上裝作不假辭色,但內心里已經接受了她的存在。小芬也喜歡她,一開始是表面的,后來是真心的想同她成為閨蜜,而現在則有些矛盾,既喜歡跟她成為朋友,又擔心有一天會跟她成為敵人。
無論如何,她就這么住進了這個家。
李牧野最近有點忙,不太顧得上家里的事情。
多倫多的中華樓從開業起一直在賠錢,至今仍不見多大起色。
當初豪情萬丈要把中國的餐飲文化推廣到全世界去,藉此來提升華人文化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到如今卻有些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李牧野不想被阿輝哥小覷了,之前可以說是因為沒把主要精力放在這上面,現在卻是要重點投入了。
蒙特利爾的分店籌備工作暫時停下來,是李牧野乾綱獨斷決定的。盡管對多倫多中華樓的經營狀況不是很滿意,中華料理的股東們卻依然提出來繼續擴張經營版圖,但李牧野以最大股東身份直接給否了。
中華樓餐飲集團的股權結構并不簡單,這里有白雪的股份,也即是說陳淼是可以在其中起到影響力的,而周家卻是實打實的軍方背景,唯阿輝哥馬首是瞻。李牧野雖然坐擁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可如果陳淼和阿輝哥姐弟兩個聯手,依然可以占據絕對主動。不過到目前為止,阿輝哥還是站在了他這一邊。
周家在資金和人員技術等方面的支持幾乎可以說是不遺余力的。他們看重的是軍方的餐具采購合同以及行業內的地位和社會影響力。跟這塊巨大的蛋糕比起來,這點投入對周家人而言算不得多大負擔。
廚子是最好的,地段也是最佳,食材也是頂級,價格也附和地區消費水平,淳于兵兵的管理服務同樣沒有拖后腿,但中華樓的生意卻絲毫不見起色。
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呢?
城郊一幢別墅,依山而建,掩映在林木莘莘之間。
玻璃幕的平臺上,葉弘又和淳于兵兵兩個正相互幫助做著拉伸動作。
老魯泡了一壺茶,正跟袁成德面對面坐在茶幾旁細細品味。茶幾上擺了一盤棋,車馬炮都還沒開動。
二月的北美,依然寒意濃濃。李牧野卻打著赤腳,光著褲腿,坐在玻璃平臺的邊緣,手執釣竿,下方不遠處就是滾滾而過的一條瀑布河。這河的上游是一座溫泉融雪湖,即便是在零度以下的氣溫里,依然沒有冰封。
“你們兩個能否注意一下影響?”
老葉和淳于兵兵正在操練的是一個曖昧的動作,難度系數很大,淳于兵兵額頭滲出汗珠,臉兒微紅,不施粉黛,仍有傾城之色。老葉含情脈脈看著她,感覺要是沒有別人在場,這倆中年愛侶能立即大戰一場。
淳于兵兵道:“喝你的茶吧,大老板獨釣寒江,已經智珠在握,咱們仨就等著聽命令跑起來干活就行了。”
李牧野道:“得了吧,淳于大姐你就別拿我開涮了,我這就是無聊閑的,全指著你們家老葉開口道破天機呢。”
葉弘又道:“其實我不說,你們心里頭也都清楚的很,咱們這生意是遇到對頭了。”又道:“至于是什么人在跟咱們作對,我和兵兵來的晚,這事兒還是老魯最有發言權。”
老魯道:“最開始那會兒的確來過幾伙人到酒樓化緣吃大戶,都被小芬給打發走了,之后鬧騰幾次,無外乎就是點一個小菜占一張桌子的江湖把戲,小芬下兩次重手后他們就不敢來了,我也打聽過,那些人都是本地華裔黑幫叫鐵龍幫的人,我當時想著多個敵人多堵墻,也曾試圖請那個叫鄭鐵龍的幫主出來盤盤道,但人家沒給面子。”
李牧野問道:“能確定是鐵龍幫的人在做手腳嗎?”
老魯回懟道:“真要是能確定,我們還用坐在這里商量嗎?”
李牧野想了想,對袁成德問道:“老袁,這事兒你怎么想的?”
“貓有貓道,鳥有鳥路。”老袁道:“本地華人圈子不大,大家不來光顧咱們的生意,肯定是有些特殊原因的,我覺得鐵龍幫就算不是問題的根源,也至少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強龍不壓地頭蛇,鐵龍幫忍氣吞聲的反應的確有些不尋常。
葉弘又道:“那就再找這個鄭鐵龍談談,區區一個小幫會頭子,如果都可以成為咱們的絆腳石,那咱們這幾十年的江湖就白混了。”自告奮勇道:“這事兒交給我去辦,甭管問題是不是出在他身上,先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再說。”
老魯道:“也不能蠻干,北美這地方規矩大,警察可不是吃素的,干的太出圈了就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要不怎么說你一輩子干不了什么大事呢。”葉弘又跟老魯是多年的生死兄弟,講話毫無顧忌,站起身一邊擦汗,一邊說道:“這天底下就沒有白毛的烏鴉,也沒有不偷腥的貓,老老實實做事的前提是大家都老實,現在人家都已經給咱下了絆子,你還規規矩矩一板一眼,那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
李牧野道:“話是這么說,可我岳父的顧忌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倒是不怎么擔心那些來自官方的干擾。”
淳于兵兵笑道:“連岳父都叫上了。”
魯源得意的:“我都快要做外公了,他喊一聲岳父還有毛病嗎?這輩子總算能看到小芬出門子,生孩子,就算立即閉眼也沒什么遺憾了。”
“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吧。”葉弘又把剛用過的毛巾丟過去,砸在老魯頭上,沒好氣的:“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小河溝子里能掀起多大浪來?值得你放這么臭的烏鴉屁?”
話說的有點重,卻重不過三十多年的交情去。老魯嘿嘿一笑,絲毫不介懷。
老袁道:“我跟老板一個意見,官方因素可以用錢開道并不足慮,主要還是本地江湖勢力比較麻煩,一個鐵龍幫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怕后面還有更復雜的江湖勢力,這方面你們都是大行家,我就不過多參與意見了。”
老魯道:“現在錢這方面也不那么充裕了,牧野否決了人家的增資擴張意見,周家和白雪都沒有再追加投入,人家是按兵不動陪著咱們一起賠錢呢,賬戶里剩下的資金已經不多了。”
李牧野道:“小芬手里還有一筆錢,是李中華給的,一會兒我就讓她轉過來。”又道:“鄭鐵龍這事兒交給葉大哥去辦,原則上先別有大動作,我擔心他背后有高人,就等著抓咱們的包兒呢。”
淳于兵兵道:“可以先給他下點藥,神不知鬼不覺,試探一下,若是他扛不住,就說明他背后就算有人,道行也有限,再由我和老葉出面給他治病去,到時候還不是隨便咱們怎么擺布?”
“淳于大姐的這個思路好。”李牧野贊道:“水深水淺這么一試就知道了。”
中華酒樓門前,一個背著長包袱的少年停下腳步,仰頭看了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接待人員以為來了主顧,趕忙迎上來招呼。
少年生的極有氣魄,馬刀眉斜飛入鬢,虎目圓睜,鼻若直峻,方海口,目字臉線條分明。一米八的個子,身材雄健,腰桿筆挺。徑直走到大堂上,選了張桌子,大馬金刀的坐下,環顧左右后問道:“你們老板在嗎?”
接待人員見這少年雖然稚氣未脫,卻氣魄不凡,口氣還不小,不敢怠慢,忙過來說道:“老板暫時不在,如果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們可以代為轉達。”
少年道:“我的事情只能跟你們老板談,他不在我就在這里等。”
接待人員道:“我們這里開門做生意呢,您要只是為了等老板,是不是可以請到樓上工作區接待室等候?”
“不,我就在這里等。”少年從懷里掏出厚厚的一疊鈔票來,拍在桌子上,道:“照這個錢給我上一桌子菜,我只要肉菜,青菜蘿卜什么的就不要端上來了。”
那是一百一張的嶄新美金,那么厚一疊,目測超過兩萬美金。把一層大堂包下來都夠了。接待人員不敢怠慢,連忙說道:“好的,我這就給您安排飯菜。”
少年把錢推過去,看了看模樣不差的女接待,并不英俊卻英雄氣十足的臉上撇起一絲笑意,道:“姐姐,這錢你拿去,按照我的飯量給我弄一桌子肉菜就可以了,多余的錢算給你的小費。”
女接待何曾見過如此豪客,被這小子看的面色緋紅,接過錢的瞬間,卻被少年一把將手抓住。女接待又羞又囧,趕忙發力掙脫,但這少年的手卻比老虎鉗子還有力,她弱質纖纖的女子哪里掙脫得了,急的直跺腳。這小子哈哈大笑,把錢塞進她手心,將小手合攏,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把推開,道:“快去安排飯菜,我吃飽了才好殺人!”
女接待聽得愣在當場:他是誰?要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