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送,將鼠膏的氣味發散開來,過不大會兒,山陰的土坡上,一只小耗子從草叢中鉆出,探頭縮腦的先左右觀察了一下,然后迅速的縮了回去。又過了一會兒,換成了一只稍大的耗子,只見這只大耗子鬼頭鬼腦小跑著出來,跑幾步停下觀察一下四周的動靜,又跑幾下,突然做出往回跑的樣子,只調頭跑了兩步卻又停下來,見四周沒動靜,才放心大膽的迅速跑向鼠膏味道的源頭。躍上石頭圍墻,蹲在那里不動,卻一直用鼻子深深的嗅著。
第一只,第二只,第三只,越來越多的耗子爭先恐后的從洞里鉆出來,以至于后面竟迫不及待的將地洞擴大,隆起個大土包來,成千上萬大小不一的耗子仿佛噴泉一般從地下涌出來。
這地下也不知有多少耗子,足足噴了幾十分鐘,數目不下百萬的鼠輩將那石頭圍墻包圍在當中。這些耗子等級森嚴,從內圈到外圈,嚴格按照體型大小站位,最大的在內圈嗅第一手氣息,次之者在第二圈,以此類推,最后面的只好嗅一嗅臭屁尾氣。雖然如此,仍是一只只抓耳撓腮,半蹲半坐,吱吱叫著,陶醉其中嗅著氣味。
令人驚奇的是,竟無一只耗子敢越雷池半步上前嘗試味道。直到一只臘腸獵犬似的紅皮大耗子從地洞里鉆出來,大搖大擺的來到那團鼠藥近前,用舌頭輕輕舔了一下,然后發出一陣急促的尖叫。外圍群鼠一哄而散,只留下內圈的大耗子們圍過去淺嘗即止其中味道。
最后,這些比老貓個頭只大不小的耗子們將鼠膏做了一番分配后,各自攜帶了一小塊跟著鼠群大軍又順原路返回。
皮日修之前一直將猰貐藏在懷中,用狼皮包裹掩住氣息,這會兒才取出來,道:“現在正是最佳時機,引路人有了,該咱們登場拜見鼠大王陛下了。”
李牧野仍有些難以置信,懷疑的打量著那個直徑一米的地洞,道:“這下面真有一座鼠國都城?”
皮日修道:“鼠國以萬萬之數為一個基數,一旦建國必定選方圓百里之地,效仿人類,營造城市,只要地下情況允許,在鼠大王的指揮下,亭臺樓閣都能建起來,按照鼠部丹書所記載,這鼠國的一個基數又分為百哨,一哨便是一百萬左右,這些鼠兵不過是其中一哨,那些為首的大耗子把鼠膏端進去是打算進貢的。”
李牧野好奇問道:“給誰進貢?”
皮日修道:“這是鼠國的規矩,無論什么好東西都需優先給大王享受,大王不用的才輪到下面的耗子,你看剛才那些個大耗子還能舔一舔滋味,其他的小耗子也就輪得上嗅一嗅味道,那些大耗子在搬運鼠膏的時候都會想辦法吃上一點點,但也只是一點點,真正的大頭還都給進獻給上面,為什么是鼠國,這就是原因!”
李牧野心中好笑的同時又不禁思考,貌似說的還他嗎挺有道理。世間的萬事萬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獨木不成林,這些鼠輩的貪婪天性若沒點規矩壓制約束,只會迅速泛濫成災,最后演變成物種滅絕的滅頂之災。可若是這些立規矩的王侯將相們自己不守規矩,胡搞亂來惹起民憤來,自然也會被鼠輩們推翻,再立起新權貴。
皮日修從隨身的行囊里取出個皮鼓來,貼地放著,然后咚咚咚的敲起來。道:“地洞太狹窄,咱們給他闊一闊。”
過不大會兒,地下一陣詭異震動傳來,那擅長鉆地的蟲神來了。
這一路走來,最初的行程是騎馬完成的,而后換做汽車,但并不走的很急,基本上一日不過三百公里。就是為了遷就這頭地蟲。此物在地下深處潛行,只走地下的水絡脈路,一日最多六百里。皮日修以蟲藥和食物誘惑,又以蟲語與之溝通,終于將這龐然大物帶到了這里。
砰然一聲,那地洞突然隆起,冒出大團的土石來,緊接著入口往下一塌,嘩啦一下亮出個巨大的地坑。皮日修一馬當先,踩著特別節奏的腳步過去,輕輕一躍跳到了蟲神的背上。李牧野緊隨其后,也用幾乎相同的步調過去,同樣站到了粉色巨蟲的背上。皮日修點點頭,贊道:“孺子可教,想不到我還沒教的東西,你就已經先學會了。”
李牧野無心理會他的夸贊,此刻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前面黑洞洞的未知世界給吸引過去了。
人有經脈通氣血,樹有輪脈傳輸養分,大地也有地脈水道滋生萬物。所謂風水寶地,就是地脈流通的節點或交叉點,往往是風物宜人,水土潤澤利萬物生長的好地方。
皮日修道:“這地蟲鉆地憑的是熟悉土性脈絡,專門選走水的地脈運動,仗著前面的鏟狀巨骨牙一分一合,以及巨大的力量挖開松垮的地下水脈來前進,速度可以達到很驚人的地步,但如果是水脈不充分,土質相對密實,又有巖層擋道,那就要慢了許多,這山下的地脈稀少,但好在水絡充沛,質地松垮,以蟲神之力,拓開一條通道并非難事。”
眼前世界可謂光怪陸離,令小野哥大開眼界。不禁在心中贊嘆:原來這他嗎才是江湖的深度。..
巨蟲破土如潛水,速度快的驚人,它叉開前端的巨骨牙,很輕松的便將前面的鼠道水土分到兩邊,用龐大的身軀擠壓夯實,很輕松就開辟出一條新的通道來,一路往下,不知下潛了多長距離,終于來到一處相對密實之處,速度緩慢下來。
皮日修道:“下面很可能就是鼠國的護城巖層了,小子,好好看著吧,普通人這一輩子沒機會看到這樣的奇景。”
粉色巨蟲的速度慢下來,前端的巨骨牙啃著巖層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竟硬生生在十幾米厚的巖層上鉆出一條通道來。李牧野接著上面折射下來的微弱光芒看著此情此景,心頭震撼之余不免有些許惶恐。這鬼地方若是塌方了,小野哥有通天本領也別想逃出生天去。
蟲神破巖層而入,硬生生擠出一條十幾米的通道將這巖層破開。前方忽然出現一點燈火,隱隱聽到有機械舒緩運轉的聲音。這里便是孫德福指揮老鼠開辟的鼠國?
李牧野來不及仔細探察,注意力便很快被四周圍密密匝匝出現無數雙紅豆似的小眼睛拉過去。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萬萬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放眼過去,只見周圍遍地老鼠,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頭的數量,那只紅皮大耗子蹲踞在一塊凸起的灰礫巖上,怒瞪著一雙血紅的眸子正盯過來。
群鼠躁動雀躍,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發起進攻。這么多的耗子張著嘴巴,露出刀子似的鋒利門牙,若沖上來,便是一群大象也能被瞬間啃食干凈。
李牧野盡管見多識廣,也剛經歷了孫德祿的老鼠大軍的洗禮,似這般正面對抗這么多鼠輩卻也還是生平第一遭,禁不住緊張的手心冒汗,低聲道:“老師,現在怎么辦?”
皮日修一直抱著猰貐惡蟲,這時候放開懷抱,將猰貐惡蟲放到粉色巨蟲的頭頂,然后從容說道:“放心,這猰貐真正的本事你還沒見過呢,這些鼠輩有再多也是土雞瓦狗,這回我的蟲神又要飽餐一頓了。”說著,從兜里取出兩團棉花來,塞進耳朵后沖著李牧野做了個掩耳的手勢。
李牧野想起之前聽他說起的那個關于五部地師祖師的傳說,略約猜到他要做什么,抬起手來堵住耳朵。就見皮日修從懷里取出一粒風膏塞進猰貐惡蟲的口中,嘴里頭叨叨咕咕,最后輕輕拉了猰貐唇邊的胡子一下。
這小東西激靈一下站起,全身的毛剎那豎起,把皮日修嚇的趕忙縮手后退一步。
嗷嗚!
只聽一聲低沉又響亮,好似悶雷的獸吼突然爆發開來,李牧野感知入微,幾乎能察覺到那音波擴散帶來的影響,只見眼前四周的耗子大軍剎那間如遭雷擊,一片片的伸腿瞪眼全身僵硬倒下。那只紅皮大耗子也被嚇的屁滾尿流,雖然沒至于伸腿瞪眼死翹翹,卻也已經是魂不附體。
皮日修得意的哈哈大笑,道:“牧野,看見了吧,這就是萬蟲仙首的威風,有這頭猰貐獸在,天底下沒有老夫不敢去的地方。”
李牧野笑瞇瞇看著他脖子上的大動脈,心道,只要輕輕揮手,你老小子的腦袋就得搬家,就憑你這微末道行,還想縱橫天下?猰貐再厲害也終究不過外物,以他這微末修為,真去挑戰高月龍,只怕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會有。嘴上卻道:“老師仙法無敵,蟲兵神威蓋世,必定能大破鼠國,掃平這些鼠輩,得到鼠國寶藏。”
皮日修滿意的點點頭,道:“你說到關鍵之處了,老夫之所以不遠萬里趕來這里,除了斬草除根外,最重要的目標就是這鼠國寶藏,你別看這鼠國是孫德福指揮耗子建立的,聽如兒戲,但實際上其內部珍藏未必比那紫禁城博物院里的寶物少了,要知道這鼠國建在地下深處,那些鼠輩常年生活在地下世界里,想象一下,漫漫時光,有多少歷史風云被掩埋在地下?”
李牧野聞弦聲知雅意,捧哏道:“這些東西被人發掘的畢竟是少數,但如果能控制老鼠去找可就容易多了。”
皮日修道:“所以我告訴你,孫德福這老小子在這地方過的可是真正的皇帝日子。”
猰貐惡蟲突然飛撲出去,一爪子按在那頭紅皮鼠輩的腦袋上。皮日修趕忙發出口哨阻止它,解釋道:“這紅皮耗子叫做鼠將軍,孫德祿的丹書里講,在鼠國,文官為人,武將為鼠,所以鼠國門戶內部,鼠大王以下所有級別都是文官名稱。鼠丞相,鼠知府,鼠秀才,皆是如此,而這紅皮耗子就是鼠將軍,不是用巴豆喂的,而是用蛇血和黑狗血喂養出來的,銅皮鐵骨鋼牙,大腿粗的電纜都能啃斷!”
“既然這么厲害,還留著它干什么?”
“別急,這東西是個寶貝,體液含有強力致病細菌,血卻是極好的解毒劑,全身的骨頭磨碎了與水銀和曼陀羅汁液混合可以鍛造出一種奇物,叫做照骨鏡,有強烈的致幻效果。”皮日修道:“不過這骨頭必須要活取才有效果,取寶的時候讓這小東西死的慘些,怨氣越重效果越好。”
李牧野恍然點頭,道:“又受教了,您真是博學大家,江湖活字典。”
皮日修招手命猰貐將那紅皮耗子將軍叼過來,這東西中了猰貐風毒,已經動彈不得,被他輕松塞入隨身的大皮囊里。揮手道:“走,接下來帶你見識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地下鼠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