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瀛江湖中有三種人最具代表性,陰陽師,武士和藝人。
其中陰陽師傳承著許多古老的巫術,這當中又以隱術最多。霧隱,水隱,火隱,土隱,光隱等等。
最具有攻擊性的邪術莫過于式神術和邪降術,前者據說是一種養靈鬼殺人的邪術,殺人手法是以在目標腦海中制造恐怖幻象,最終被害者都是被嚇死的。而后者則主要是通過毛發血液來傳播一種榌蟲害人,施術者掌握一種榌蟲,分作母子,先弄到被害人的毛發或者血液,捏死子蟲后混在一起,母蟲感應到子蟲死亡的氣息,就會尋找被害人報仇。
東京警視廳中設陰陽分廳,就是專門應對這種罪犯的。
極少數高明者還會一種殺人術,就是用音樂殺人。
武俠小說里,有天音派用天魔琴施展天龍八音傳播內力殺人于無形的說法。這是小說家想象杜撰的,但在舊江湖中,的確有人懂得用音樂來殺人或者救人。古人講眼睛是生給身魄的,耳朵卻是屬于靈魂的。用音樂殺人說起來玄奧可怖,其實就是一種催眠術。劉長風親筆的長風雜記中就有關于這方面的記載。
美好的音樂可以陶冶性情,令人沉醉其中,甚至可以影響到人的情緒起落。或喜悅,或悲傷。黃鐘大呂,絲竹琴弦,引人入勝,也可以令人著魔。想要達到殺人于無形的地步,就必須演奏者的演奏水平達到超凡入圣的地步,同時自身對外界細微變化的感知能力達到纖毫畢現動靜由心的境界。
簫聲起,李牧野手中多了一把槍。
殺人,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這東西,一顆達姆彈,近距離打到要害處,生命力再頑強的大宗師也扛不住。
簫聲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鉆入耳朵,李牧野居然沒辦法鎖定風間嘯的位置。
空氣中彌散著芬芳的草木氣息,李牧野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了一輪血紅色的圓月,立即意識到自己的精神思感已經受到簫聲的影響,緩緩閉上了雙眼。
空氣中響起銳嘯,一枚琉璃珠向著小野哥感知的方位彈射出去,走空后與空氣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
回來的聲音毫無遲滯,風間嘯不在那個方位。
在這樣的環境里,有眼睛的人反而不如沒有眼睛的。
風間嘯不是天生的瞎子,李牧野閉上眼睛就感知力而言也不會遜色他多少。而小野哥最大的優勢其實是體術。
簫聲陣陣入耳來,掩蓋了風間嘯的心跳聲音,他精準的控制心跳節奏,讓自己整個人與這簫聲融為了一體。在方圓不到三十米的范圍里,李牧野居然硬是沒辦法鎖定他的位置。
“風間嘯,你這簫吹得不賴,可惜你只能保持在與你自身相諧的節奏里,根本沒辦法騰出精神感知來感受我的心跳呼吸。”李牧野一邊緩慢移動留心感知周圍動靜,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常看到東瀛女人喜歡吹簫,卻沒想到你們的陰陽大宗師也有這愛好,不過你這靡靡之音卻似乎差了點意思啊。”
小野哥極盡侮辱之能事的貶低著風間嘯,但對方的簫聲卻絲毫不亂,依然完美的將他的聲息掩蓋。
如果就只是保持在這種形式的對抗當中,時間長了,李牧野其實是大占上風的。但就在這時候,忽然四周圍傳來無數鳥鳴之聲,對小野哥的聽力造成了極大干擾。
但這還不是風間嘯最重要的攻擊手段。
空中百鳥朝鳳,啾啾叫聲中,開始有鳥對著李牧野的身上噴糞。
“哦,原來你老小子這簫根本不是給我吹的。”李牧野恍然道:“用鳥做你的式神,以鳥屎來傳播榌蟲,這樣的手段恐怕有著陰陽神族之稱的福康寺安倍家族也不如你了吧。”說罷,忽然昂首對著空中發出幾聲悶哼!
半空中十幾只鳥撲棱棱跌落下來。
黑暗中傳來風間嘯一聲驚呼:“聲打!”
咻!一枚琉璃珠循聲追了過去。
那里猛然爆起一團火光,轟然一聲,風間嘯又失去了蹤跡。
李牧野追著火光和爆炸發生的方位過去,依然只是一片黑霧,什么都看不到。
“嘿嘿,果然不愧是特調辦主任,敢跟白無瑕做夫妻的男人。”風間嘯陰惻惻的聲音在暗夜中響徹:“連血蠱榌蟲都奈何你不得,這世上大概沒有什么毒素能傷到你了,可惜我沒有學過刀劍功夫,不然這時候從你背后刺一劍過去,你將必死無疑。”
“你光用嘴巴吹是吹不死我的。”李牧野繼續出言不遜,道:“吹簫你在行,吹牛你卻似乎不太拿手,就你這微末伎倆都是我中華奇門玩剩下的皮毛小術,等會兒,看我把你找出來以后,怎么挖開你的腦子。”
“你以為你贏定了嗎?”風間嘯陰森森說道:“今晚的好戲才剛剛開始,戲臺子也許不止這一處,現在談勝負,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吧。”
風間嘯說罷,簫聲再起,依然穩固在特定的節奏內。
李牧野在他說話的時候全神貫注搜索,居然仍不能確定這廝的方位。
簫聲如泣如訴,仿佛深閨中的怨婦在凄婉悲哭著自己的命運。簫聲竟似乎是在講述一個故事,一個孤獨的女人被拋棄在一片荒野中的建筑里,男人無情的拋棄讓她悲痛欲絕,嗷嗷待哺的孩子更讓她連死都不敢去死,每天夜里她都被深切的孤獨寂寞折磨的難以入睡。她是多么渴望遇到一個強壯的男人來分擔她的責任,溫暖她的寂寞啊?
李牧野忽然心有所感,想到了魯少芬,又想到了狄安娜。記憶如流水般涌上心頭,小野哥開始感到慚愧。前面出現一個女子,依稀正是高挑可愛的小芬站在那里,眼含嗔怨又帶春色瞪著自己。小野哥往前走了一步,那女子卻向后退了一步,再看她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狄安娜。
“李牧野,你不是答應我把女兒要回來嗎?”她眉宇間含著煞氣,怒氣,怨氣,悲傷的聲音質問著小野哥:“我一直在莫斯科等你,我一直等著你把女兒給我要回來,你卻愛上了那個女魔頭,甚至不惜為了她去拼命。”
李牧野嘆了口氣,道:“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如果可以,我寧愿從來沒見過你。”
狄安娜憂傷的:“可是你已經認識我了,還帶給我無窮盡的傷害。”
李牧野道:“我希望可以有機會對你做出彌補,我給了你很大的事業,這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狄安娜哀怨憤怒的說道:“我心里的苦是一座大海,永遠也填不滿!”
“我該怎么做呢?你要讓我怎么做,你才會不覺得苦呢?”李牧野掙扎著說道。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一個黃鐘大呂的聲音忽然當頭喝道:“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簫聲突然一變,如漫天灑落的梵音禪唱。
李牧野癡然凝望著前方,心頭忽起一念:如果沒有天堂地獄、因果循環、生生不息、輪回投胎的道佛觀念,死就是死,死就是生命的結果,一切的寂滅就是人生的終結。我就此死去,和繼續活下去,二者之間有何區別?與其在這萬丈紅塵中掙扎痛苦,倒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那個聲音充滿誘惑,似乎找到了小野哥心靈的破綻。
眾生跟佛菩薩差別在哪里呢?佛菩薩知道,知道生從哪里來,死到哪里去;凡夫不知道,不曉得生從哪里來,死到哪里去,所以對于死亡恐懼。佛菩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地方死了,哪里是死!身舍掉了。身不是我,身就像一件衣服一樣,衣服穿破、穿臟了、穿壞了,把它脫掉,這個衣服就死掉了,不要了,再換一件新的,所以沒有死!
一個弘大如溫陽普照大地的聲音仿佛從空中灑落。
設我得佛,國有地獄、餓鬼、畜生者,不取正覺。
設我得佛,國中天人,壽終之后,復更三惡道者,不取正覺。
設我得佛,國中天人,不悉真金色者,不取正覺。
設我得佛,國中天人,形色不同有好丑者,不取正覺......
那聲音越說越快,越說越急,越說越不可抗拒。
李牧野的心跳如戰鼓,跟著他的背誦節奏瘋狂跳動,全身的氣血爆炸一般劇烈燃燒起來。
“你還在堅持什么呢?你還在猶豫什么呢?結束這一切吧,你有這樣的能力!”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我還沒活夠呀,我還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啊!”李牧野面露掙扎之色,唇邊溢出一線血絲說道。
“放下并不意味著離開,伺身我佛吧,你將擁有永恒的生命,諸天佛國,極樂世界,不再有愧疚,不再有埋怨,不再有悲傷和遺憾,眾生平等......”
“受累我問一句,我和佛誰大?”李牧野原本潮紅的臉色忽然潮水般褪去,看似不經意的往前邁了一步,嘿嘿冷笑道:“老狐貍,若是不豁出去給你點希望,還真找不到你藏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