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輩子在真正的死亡之外還要多死兩次,不再愛,不再被愛。
前者是死在了自己心里,后者是死在別人心中。
醫院的病房里充滿了花香的味道,陳二姐的睡相安詳。李牧野看見她就覺得自己從未被拋棄過,生活是如此美好。
歲月無情,卻似乎對她格外開恩。同年齡段的大姨陳鑫早已身材走樣,白發暗生,精心修飾打扮后的臉頰上仍能清楚的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而她,不但身材依然婀娜,一頭秀發烏黑依舊,即便是素顏無妝飾,也只是依稀可見幾條淡淡的魚尾紋,看上去更像是歲月的獎勵。
陳比她年輕十二歲,但如果她不化妝,也在床上躺上這么多天,絕不可能有她一樣的狀態。
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病房里大姨和三姨都在,大表哥和小表妹也幾乎每天都來。之所以這么關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李牧野。
“牧野呀。”大姨陳鑫說道:“你干媽前半生命苦,沒想到后半輩子遇到了你,干兒子比親兒子還得力。”
陳嘆了口氣,道:“管什么用啊,這老二啊真不是享福的命,苦了一輩子,想兒子想的都快魔怔了,眼看著該享福的時候,偏偏得了這場怪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陳,你又說我壞話。”陳二姐忽然毫無征兆的睜開了眼,一雙剪水似的眸子掃過病房里每個人,最后定格在李牧野身上,微笑道:“傻兒子,還活著呢?”
這句話只有母子兩個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牧野笑道:“您這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嘛,我三姨還說您沒福氣,您看您多有福氣,這么多人關心著您呢。”
“讓大家惦記了。”陳淼隨手拔掉了身上的電子監測儀器,沖小野哥招手道:“傻兒子,來抱我下地。”
李牧野注意到一個細節,大表哥和小表妹都在,她卻沒有召喚外甥和外甥女幫忙。小野哥有點受寵若驚,忙過去將母親抱起,傻兮兮問道:“您要去哪?”
“廢話,當然是回家呀。”陳淼道:“躺在這地方久了,骨頭都酸了,好人也得躺成病人。”
“太突然了吧,不得先做個全面檢查嗎?至少也得跟醫院打招呼辦個手續什么的吧?”幸福來得突然,李牧野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感覺,依著常理勸道。
陳二姐挽著小野哥的脖子,不容置疑道:“你一大小伙子,怎么磨磨唧唧的,都不如我一中老年婦女辦事痛快,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有的是人操心,我現在就要立即回家洗個澡,吃一頓你做的飯菜。”
屋子里的人都有點傻眼,這不吃不喝的連續躺了二十多天,醒過來就要出院,難道不用先做個全身檢查,確認一下沒什么問題了才研究出院的事情嗎?
陳鑫道:“老二,我覺得牧野說的對啊,你得好好查查才能出院,好家伙,一醒來就要吃,你這得的是餓病嗎?”
“我偏不!”陳二姐顯然很清楚自己的狀態,任性的說道:“我沒毛病,就是餓的全身沒勁兒,讓我吃一頓好的立即就能恢復。”說著,沖李牧野一笑:“傻兒子,你聽誰的?”
“我自然是要聽......醫生的,然后再聽您的。”
陳二姐到底還是做了個全身的核磁共振檢查,確認沒事了才出院。一家人坐著嚴宏偉的商務車,呼呼啦啦回到陳二姐家。丁虹薇伺候她洗了個澡,李牧野親手炮制了一大桌子美食。
飯桌上,嚴宏偉又提起了融資的事情,錢早已經到位,長生醫藥的新品研發成功,但是還需要一些申報審批環節才能進入到市場。他擔心的是時間拖的久了,一時半會兒的還不上那筆錢,不過他可以支付一部分利息。李牧野說,那錢有了就還,沒有就算了,投資這種事哪有只賺不賠的道理,至于利息什么的就更扯淡了,一家人不該說兩家話。
這話說的陳鑫都不好意思了,反倒是陳二姐對著嚴宏偉把小手一揮,道:“這事兒二姨做主了,那錢不用還了。”
“老二,你瞎說什么呢,親兄弟還明算賬呢,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你親兒子也輪不到你替人家做主吧。”陳鑫嘴上申斥陳淼,心里頭其實也是隱隱希望李牧野能給二妹這個面子的。
李牧野道:“大姨,我媽怎么說就怎么辦吧。”
陳淼喝了兩碗粥,吃了幾塊海參,身上有勁兒了,跟陳鑫掰扯道:“老大聽見沒?這是他自個兒愿意的,我可沒強迫他,你呀踏踏實實把心放肚子里,如果經濟方面還有不湊手的時候就來找我這傻兒子,不用你欠人情,全算我的。”
丁虹薇道:“二姨,您可真有福氣,有牧野大哥這么出色的人給您當兒子,您的晚年生活肯定特幸福。”又道:“我過幾天就要出國了,這一走就得好幾個月見不到牧野大哥了。”
后面一句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表白了。少女多情的年紀,加上潑辣大膽的性格,丁虹薇一下子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她目不轉睛,帶著期待之意看著陳淼。似乎是在說,您成全了大表哥的事情,就該成全我的事。
陳淼道:“喲,這個我可幫不上忙,你宏偉大表哥要錢這好辦,你這丫頭惦記著人呢,這二姨可沒法說話,對了錯了的,保不齊一句話就把你害了。”說著轉臉對陳說:“三兒啊,這事兒你怎么看的?”
“我都跟她說好幾回了,人家牧野是做大事的人,咱老丁家小門小戶的根本不合適
。”陳不大高興的說道。
“是不合適,年齡就不合適,差了一輪還拐彎兒呢。”陳二姐說道:“要說不配,那也是我這傻兒子不配,他呀結過婚的,咱們小薇薇云英未嫁,風華正茂,而且還是未來的大音樂家,他能有機會打打溜須就不錯了。”
這話陳聽的大為受用,道:“二姐這個話說的也對。”轉臉看向李牧野,尷尬一笑:“那個牧野呀,三姨說話直,對了錯了你別挑理,我也覺得你們不太合適,雖然這幾天小薇跟你聊的挺投機的,但畢竟......”
李牧野道:“主要是我配不上這個福氣,小薇薇還年少,我相信她將來一定能遇到一個極出色的人,我是做哥哥的,到那時候一定讓她風風光光的。”
“哎喲,有你這句話呀,三姨就什么都不求了。”陳高興的說道。
一家人盡歡而散,家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你小子挺能啊。”陳二姐坐在那里,雙手拄腮看著小野哥在那里收拾碗筷,道:“屁股坐的還真穩當,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么大事情,安全委員會居然沒有把你就地免職了。”
“您那位老同學給了阿輝哥三天期限,我兩天就把風間嘯挖出來宰了。”李牧野道:“當領導的他也得講理不是。”
“風間嘯死了?”陳二姐有些出乎意料,吃了一驚,問道:“他死之前說了什么沒有?”
“說了。”李牧野一搭沒一搭的回答道。
“說了什么?”陳二姐有點緊張的問。
“大東瀛帝國萬歲。”李牧野憋著笑說道。
陳二姐居然笑了出來,隨手抓起個桃子丟過去,道:“小崽子,居然敢消遣老娘。”
李牧野轉臉用嘴巴接住桃子,啃了一大口,含糊道:“好吃。”
“你小子道行夠深的。”陳二姐道:“風間嘯的式神術,邪降術都已經登峰造極,加上殺人于無形的音律催眠術,縱橫江湖幾十年都沒倒下,居然死在了你手里,就算是很多人圍攻下辦到的,也不容易了。”
“沒有很多人,當時只有我跟他兩個人,所以他臨死前說的話只有我自己聽到了。”李牧野把廚房收拾干凈,坐到陳二姐對面,認真的:“他想用苦肉計故意給我們捉到,然后編造謊言把您拖下水,根本目的是想破壞您在南海經營多年的局面,我沒給他這個機會,他臨死前是說了一些屁話,不過我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那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陳二姐笑盈盈反問道。
“真的還是假的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李牧野忽然探手在陳二姐的額頭上輕輕撫過,道:“誰敢對您不利,我就滅了誰!”
“干嘛對我這么好?”
“當兒子的孝敬母親需要什么理由嗎?”
“問題你不是我親生的啊,就吃了幾個月的奶,不至于到現在都還沒過保質期吧。”
“您可以繼續懷疑我別有目的,時間會證明一切。”
“我要不是當年親手埋了那爺倆兒,真的要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兒子了。”陳二姐盯著小野哥的鼻子和耳朵,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在慶州曾寶鳳說的那句話來。
天色將晚,李牧野的電話忽然響了,老葉打過來的。他帶白起去辦別墅開發商滅門案,這個時候打過來,肯定是有重要事情。涉及到特調辦內部的秘密,李牧野有點猶豫要不要當著母親的面接。
“怎么不接電話?”陳二姐慢吞吞起身,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是不是當著我面不方便?”
李牧野目送她進了里邊的房間,才接通了電話。
“出事了,你快來,小白起殺人了!”
“白起辦案殺個人有什么奇怪的?”
“你過來看看就清楚了,電話里說不方便。”老葉著急的催促道:“白起已經跑了,我根本攔不住這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