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江湖里的好漢,看上去是黑的,但掰開了里邊卻是白的。什么是廟堂上的混蛋,看著是白的,當胸挖個洞掏出來全是黑的。李牧野當得了最好的好漢,也做得了最混的混蛋。
一頓胡攪蠻纏,硬是把黑的說成了白的,把涵養極深的沈宗元氣的手足顫抖,指著小野哥,神情憤怒,嘴唇顫抖,憋半天終于罵道:“姓李的,老子曰你先人板板!”一著急,家鄉話都帶出來了。
李牧野道:“老沈,你激動也沒用,事情調查的很明白了,宗教辦的三個飯桶主動挑釁,又先拿出武器來,最后自取其辱,死掉了。”一擺手阻止沈宗元開口,搶道:“當然了,事兒是這么個事兒,但話不能這么說,畢竟都是公職人員,畢竟是活生生的三條人命,就算你們先針對我們,就算白起是迫不得已正當防衛,可畢竟還是有些過分了。”
沈宗元深吸了一口氣,暫時壓下胸中怒火,冷哼一聲道:“李主任,不管你怎么胡攪蠻纏,避重就輕,這案子已經出了,你就說說你打算怎么處理吧。”
“還能怎么處理,自然公事公辦啊。”李牧野道:“上有國法,下有家規,正當防衛還有防衛過當的說法呢,不可能因為他是我大侄子就可以徇私枉法,我是這么想的,死的是玄門中人,動手的是白云堂出身,如果按照江湖的路子,這算是白云堂勝了一場,玄門可以找回場子去,但如果你覺著不能按照江湖規矩走呢,也好辦,只要我把人捉回來,咱直接送交相關單位,該審審該判判,真要是判個防衛過當弄個三兩年刑期,我們也捏鼻子認了。”
“嘿嘿。”沈宗元冷笑連連,道:“李主任,你想的未免太輕松了,你覺著這是三兩年的問題?”
“當然不是。”李牧野正色道:“我那大侄子滿打滿算才二十歲,這仨人哪一個邁入江湖的時間少于二十年了?孩子年輕,前陣子精神上又受了些刺激,被這仨老江湖擠兌的沒有辦法了才動的手,要嚴格來說,這事兒真不賴我大侄子。”
“李主任,你要是這么講話的話,我看你我之間也就沒什么溝通的必要了。”沈宗元道:“告辭了。”
李牧野目送沈宗元氣沖沖上車離開了,這才轉而對葉弘又說道:“老葉,得趕快把那小兔崽子找回來,如果被沈宗元捉到了,小命就保不住了。”
葉弘又道:“找到了也還是一個大麻煩,這沈宗元可不好打發。”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李牧野其實也有點無奈,道:“這小崽子這次捅的簍子有點大,處理不好估計今后就不能繼續留在特調辦了。”說著揉了揉太陽穴,又道:“人才難得,能保還是得保啊。”
“做出這么大的案子來,你還打算保呢?”葉弘又像見鬼了似的盯著小野哥,道:“你能保住自己不受株連,不丟掉烏紗帽就不錯了。”
“你這是常規思路,我也知道就算我再胡攪蠻纏也最多是暫時把沈宗元氣跑了,改變不了什么。”李牧野道:“但也不是一點作用都不起,最起碼咱們贏得了喘息之機,找回白起是第一步,接下來第二步怎么把這小崽子洗白了才是關鍵。”
葉弘又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抬頭看一眼天空,然后說道:“還好是個半晴天,應該不至于打雷吧。”隨即神情夸張,語氣中充滿了質疑:“這種事情你還想給他洗白了?”
李牧野嘿嘿一笑,道:“你聽我一說就明白了,你們為什么來這里?又為什么爭吵起來的?這別墅開發商滅門案宗教辦接手了這么些日子,為什么調查工作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的這些問題跟白起的事情有關系?”葉弘又不是太理解李牧野的意思。
“宗教辦為什么派這仨人來交接?”李牧野道:“很簡單,這案子就是他們仨辦的,至于到底怎么辦的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咱們就利用這一點把那臭小子洗白了。”
葉弘又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道:“明白了,不過這事兒操作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你想把屎盆子扣到這仨人身上,最起碼你得先端起那盆子來,這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怎么破?”
李牧野道:“我這不已經來了嗎,咱們現在就重新勘驗現場,爭取盡快把這案子來龍去脈弄清楚了。”
月如輪,華光暗淡,風送來幾朵殘云擋住了月光,夜色更暗了。
院子里有燈,三具尸體還擺在那里,李牧野明白這是沈宗元故意為之,他還要用這件事做文章,自然不會主動破壞現場。而李牧野如果破壞了,他自然有保留的照片來證明小野哥企圖掩蓋罪證。本著家丑不可外揚的意思,這件事暫時還沒公開化,這就是沈宗元的態度,他在等李牧野表態。如果李牧野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明天他就會把這件事公開。
夜風吹來,一陣薄霧被帶進院子,在虛空中幻化成各種各樣的形態。
一團火光忽然爆發開來,老葉在火光中念念有詞,院子里竟似乎忽然安靜了許多。
李牧野笑道:“你真是多此一舉,如果真有鬼,說不定咱們還能問出點線索來。”
葉弘又道:“不用懷疑,這世上肯定存在幽靈,人死后精神世界不滅,就會成為幽靈,但人鬼殊途,想要跟鬼對話可不容易,尤其是你這種精神感應強大敏銳,且體力雄健的人,連鬼都怕。”
“越說越玄乎。”李牧野道:“真要是有鬼,首先這哥仨就得來找我算賬。”
“如果沒有鬼,你打算怎么尋找線索?”
“之前我看過卷宗,說案發現場發現了幾十人的血漿,這開發商家一共五口人,其中還包括倆孩子,不可能有那么多血漿。”李牧野道:“這就是說,這案子里很可能還有其他被害人,而兇手一直利用這里鬼宅的傳說,在這里炮制兇殺案,他也許存在某種特殊癖好,專門喜歡收集被害人的血液......”
葉弘又道:“宗教辦那邊移交現場的時候曾交代說,這宅子里不太平,提醒我們當心些。”
李牧野道:“如果真的存在這么一個可怕的連環殺手,這人絕對不是普通人。”
“再可怕也不會比憤怒的老玄塵更可怕。”葉弘又愁眉不展,道:“你若真把這屎盆子扣到玄門弟子身上,那老頭子肯定不會跟你善罷甘休。”
李牧野沒接這個話茬,徑直走向發現血塊的陰面房間,仔細觀察了一番后,又用腳親自輕探地面每一塊磚。
“不用試了,我和白起在白天的時候已經仔細勘驗過了,沒發現中空的反饋。”葉弘又道:“包括樓上的房間,頂端的閣樓都已經仔細搜索過了,只找到一些舊報紙和舊玩具,房子原來的主人很早以前就搬走了,這些年房子都是出租給外地人暫住,因為鬧鬼的緣故,始終租客寥寥,這兩年更是干脆沒人肯來租了,這才賣給了開發商,結果就出了這案子。”
李牧野道:“我們都知道開發商一家被挖開了胸腔,一個老的和兩個小的還被挖出了雙眼,這兇手為什么要挖走他們的內臟?又為什么挖去了孩子和老人的眼睛?是不是說他不喜歡老人和孩子瀕死前的凝視?”
葉弘又嘗試開燈,但墻上的開關不知為何竟失靈了。
李牧野仍在分析案情:“兇手挖開胸腔可能有兩個目的,一是特殊的飲食癖好,二是為了買賣或者使用器官。”
“吃人的案子很多,但是從來沒聽說吃的這么干凈的,如果這里曾經有幾十人的血漿,那其他被害者的尸體哪去了?這些人死了,難道家里人不會尋找嗎?”葉弘又繼續提出疑問:“這么多被害人,不可能社會上一點傳言都沒有吧?”
“除非這些被害人都是無人問津的無家可歸者。”李牧野道。
“如果是這樣,那開發商一家又為什么會被殺?”
“也許只是因為他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李牧野來到了后院,看到一棵十幾人難以合抱的老樹十分茂盛,夜色里,黑漆漆的樹冠輕輕隨風搖曳,竟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問道:“這大樹底下挖過嗎?”
葉弘又道:“應該沒有吧,宗教辦的人沒提,咱們又是剛接手。”
李牧野把房前屋后,室內室外都勘驗過了,唯獨覺得這棵樹有些可疑。葉弘又沒有那么敏感的精神感應,倒是沒瞧出什么特異之處來。
“酉陽雜俎中提及物老成精,自有其性,說的是物質天然的進化現象,比如一棵樹會向陽展開樹冠,會盡力把根系扎到水土豐沛的地脈中,這是最初級的自性,還有更高級別的進化,比如有的植物會盡顯美態來取悅于人,有的甚至會產生一種致幻的信息素,這是自然進化賦予的本能。”
“你懷疑這棵老樹成精,幻化成兇手去害人?”葉弘又笑道:“聊齋嗎?”
“不是那個意思。”李牧野正色道:“樹肯定不能幻化成兇手,但兇手本身卻可能被幻覺影響到,比如有的精神方面有問題的人就比較容易被蠱惑產生不好的幻覺,七十年代新鄭有位農民,忽然一夜之間將老婆孩子和父母悉數殺死,就是因為精神上出現幻覺,總認為世界末日將至,殺害親人只是為了保護他們不墮入地獄,案子告破后才發現,他是受到了一個對社會心懷不滿的妖僧的蠱惑。”
“那畢竟是個人,你現在說的卻是一棵大樹。”
“這世上許多看似奇怪不可理解的事情,多半都是人搞出來的。”李牧野道:“我說這棵樹可疑,并不是說它成了什么妖孽,只是覺著這老樹透著妖異,怎么會長到這么粗?”說著,從百寶囊里取出青云鐮月來,走到大樹跟前,又道:“如果這宅子鬧鬼,排除了其他因素后,這棵樹也許就是唯一可疑之處了。”言罷揮手一刀下去。
樹身破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葉弘又剛要說有什么可疑的,卻見那洞竟流出了鮮紅的液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