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牧野泰山崩于前面不更色的心性修養,即便是看到一個死人在自己面前起死回生也不會太過吃驚,但這一刻,他看到的東西竟是以前在東西伯利亞冒險時見過的不死之神!豈有不大吃一驚的道理。
那物趴在那里,上半身披著一條紅色喇嘛袍,下半身赤身裸體,雖然是人腿的樣子卻密布著青麟,身上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貌似有些辛苦的樣子。這東西類人而非人,說不清楚是史前生物還是天外來客。李牧野藝高人膽大,又畢竟見識過這東西的同類,所以全神戒備下,仍選擇小心湊近了觀看。
到了前面才看清楚,這東西的上半身依然還是個人的樣子。依稀是個形容枯槁黑瘦的光頭老者。這位看上去應該是正在或者剛剛經歷了某種異變,此刻還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口鼻中發出低沉痛苦的呻吟聲。
之前那個不死之神很可能是北極圈的異人鮫族,半人半怪。但人家那是天生地養的本相。而眼前這個顯然是在進行某種進化,并且還沒完成。他趴在那里,似乎睜眼的力量都沒有了,喉嚨和鼻孔中發出呼呼哼哼的怪聲,看上去十分孱弱,遠沒有傳聞中怪物出現必赤地千里風雨雷電的兇煞情景。
李牧野端詳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從前聽老葉講,昆侖玄門中有風水化龍的秘術。說人死后,以月感布和江膏龍泥將尸體包裹,講究的是一層龍泥一層布,包上整整九層后倒置埋入風水龍穴中。數年后便可以返祖化龍修成長命正果,潛入地脈隨江流歸入大海。言之玄密,卻是古來有之,無從考證的風水秘術。
所謂月感布就是用一種巨型白色蝙蝠的絨毛紡成的布,這種蝙蝠只在赤道周圍的國家出現,體大如狐,晝伏夜出,尤其喜歡在月圓時對月嘶叫,因此得名感月狐蝠。當胸一團白毛尤其特殊,用來紡線織布就叫做月感布,這布入水不侵,浴火不焚,算是一種異寶。與江膏龍泥混合,天長日久了最終會演化成一種角質物質。
小野哥少年時倒是親眼見識過別人家的墳塋被修水庫的施工隊挖開,結果挖出一尾龍角大鯉魚來,有方士聽聞此事就跑來說這鯉魚不能吃,但施工方的領導不信邪,硬是命廚子殺魚吃肉,結果當晚暴雨傾盆誘發山洪,工程隊的營地被山洪沖垮掩埋,殺魚的廚子和指揮的領導都被埋在里頭了。
當時施工的地點就在自家附近的山中,很多孩子都跑去瞧過熱鬧。李牧野還記得因為這事兒被李牧原揪著耳朵好一頓胖揍。那個之前勸說不能吃鯉魚的方士還被派出所的人捉去問話,之后有傳聞說,那鯉魚是人的尸體化生而成的,本意化龍,但因為山河易容換冒斷了地脈風水,所以只化成了一條龍角鯉魚,生存久了,存在一點念力真性,有了呼風喚雨的天賦。
當年小野哥在學校雖然談不上品學兼優,但也是五講四美三熱愛,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新時代少年,對這種封建迷信的勾當自是嗤之以鼻。所以早就把那件事忘在腦后了。如今見識了世界另一面中傳承三千年的江湖秘聞,對于返祖這種科學現象早已算不上太陌生。
這密宗和尚看樣子就是在進行一種類似化龍秘術的玄門方術,想要改變自身體質來爭取更長的壽命,或者是進化到更高級的生命層次去。可惜只進行到一半就被自己撞上了。看他的鬼樣子,暫時也翻不起多大浪來。李牧野從容的繼續觀察這第五層石塔內的情形。
塔內對比下面四層還多了個柜子,門敞著,能夠看到里邊擺放了許多檀木盒子,幾乎都是敞開蓋子的,散發出一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藥物芳香,不必到近前去分辨,也能想象得到里邊盛放的都是頂級山珍地寶。
這可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藏區高原多奇花靈草,李牧野料想這里頭的東西必定都是難得的寶貝。先前在第四層轉化神道原力的時候消耗極大,這會兒正感到腹內空虛,便過去隨便抓了兩把,當瓜子丟在嘴里嚼了起來。
“不,不要吃!”和尚忽然奮力睜開眼,說道:“吃了對你沒好處。”
李牧野沒搭理他這茬兒,一邊將一根金黃晶瑩食之滿口生津的大蟲草塞進嘴里咀嚼,一邊問道:“你是心音大師吧?你這是什么情況?”
“我得了一種厲害的皮膚病,那些草藥是我用來治病的。”心音和尚點點頭,看著李牧野置若罔聞的繼續將他千辛萬苦所積累的家當往嘴里塞,心中焦急的在滴血,說道:“你不要再吃了,會要命的。”
李牧野把手里的蟲草藥花吃干凈了,拍拍手,道:“原以為還需跟你大戰一場,現在看來沒什么必要了。”又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牧野,半年前開啟神宮地穴的那個女人正是家母,今天專程來此會你。”
“你是陳淼的兒子?”心音黑赤赤的面皮顏色似乎更深了,驚訝的打量李牧野,問道:“你是來找我尋仇的?”
李牧野道:“我是來尋找真相的,如果只是為了報仇,就不會先來找你了,我想知道我媽當年在這里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你這個做師父的為什么要幫著施羅德一起去害她?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鬼樣子?”
“你的問題有點多,我需要一個個的來回答。”
“那就先說說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鬼樣子。”李牧野冷笑道:“別再說你得了什么皮膚病,否則別怪我把你身上的鱗片一片片揭掉!”
“你果然不愧是她的兒子。”心音和尚面露慈悲之色,坦誠的樣子說道:“行事干脆狠辣,跟你母親如出一轍,看來不跟你說實話是不可能了,我正在修煉一種玄門方術,練到最高境界可以返祖進化成龍。”
“看著有點意思。”李牧野道:“不過人家玄門的化龍術,講究的是身上生機斷絕后再絕處逢生,取的是枯木逢春之理,以風水龍穴和江膏龍泥來起死回生,你這活的好好的,跟這瞎折騰個什么勁?對了,你這老賊禿也不是什么老實人,剛才還想用什么離舍術來取代我,這會兒倒裝的像個有道高僧了。”
“李施主不要誤會。”心音明顯精神振奮一些,勉力從地上掙扎坐起,說道:“老僧之前絕無惡意,只是想聞聽佳客入塔,便想看一看是什么樣的英雄人物。”
“然后就制造了一個幻境和一個號稱是我的心頭惡念的假人格?”李牧野笑嘻嘻道:“老和尚,彼此都是臉光光,腚骯臟的江湖老油子,你最多就比我多吃了幾十年蟲草而已,要說卑鄙無恥,我大約還有些散手,你若是再這么不光棍下去,我也只好對你用些不尊敬的手段了。”
“別,別,老僧這一把老骨頭可禁不起你折騰。”心音看著含笑迫近的小野哥,趕忙擺手說道:“老僧實話實說就是了,我是得了施羅德提供的一種生化藥劑,其中含有可以改變東方民族基因的藥物,注射以后就會進化返祖,得到跟上古神話人物一樣的力量,我準備這些草藥都是為了補充體力防止意外的。”
“這就是你幫著施羅德,出賣我母親的原因?”李牧野問道。
“你母親的事情老僧我也很難過,她當年雖然利用了我,但畢竟還尊我一聲老師父。”心音和尚說道:“那件事完全是施羅德那魔頭一力促成的,而你母親其實有些責任的,老僧之前就曾經勸說過她莫要試圖開啟神宮,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秘密,當代每個民族的命運軌跡在三百年前就定下了,妄圖逆天改命的結果只有......”
“逆天改命?”李牧野打斷他的話,問道:“這個天是誰?施羅德嗎?”
心音和尚搖頭道:“老僧不知,我這么說只是一個比喻,你既然能來到這里,當然也該對世界的真相有所了解,當知道施羅德的能力和他要做的事情不是我能阻止的,他既然找上門來,老僧何德何能,怎敢拒絕?”
李牧野沒有計較他的這個帶一點求饒意味的說法,陰沉一笑,繼續問道:“我母親當年在這里找到開啟神宮地穴的秘鑰,這件事應該是很隱秘的,知道的人不會太多,施羅德是怎么知道的?”
心音和尚面色一僵,立即意識到李牧野在懷疑什么,連忙解釋道:“李先生不要誤會,老僧絕沒有出賣令堂,老僧固然不敢得罪施羅德,難道就敢公然與令堂為敵嗎?陳淼的能力和影響力都不在施羅德之下,老僧不過想偏居此地求個世外逍遙而已,如非必要,怎肯牽扯進這二人之間的博弈紛爭中。”
“不是你說出去的。”李牧野道:“我母親孤身入山,若非知道內情的人把內幕消息傳遞出去......”話沒說完,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一下子住口不說了。
“以老僧所見,這件事就是你母親自己傳出去的。”心音和尚機智的猜到了李牧野閉口不語的原因,十分誅心的說道:“你們是母子,該知道令堂行事從來縝密狠辣,老僧世外之人,畢竟跟她師徒一場,沒有必要,何苦站隊選邊來陷害她?”
“也有你這一說。”李牧野面無表情看著他,良久,終于點點頭,問道:“看來你也沒什么其他可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