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空氣中都有些沉默了起來。
能讓劉紫陽等待了那么多年都放在心間的事情自然不會是小事,極有可能是人間的大事。
而這種類似的大事并不算很多。
想到這里,陸沉跟蘇安對視一眼,互相看出來了眼中的一絲驚訝神色。
蘇安想了想,搖頭笑道:“這倒是沒有想到。”
“不過挺有趣。”陸沉微微挑眉,眼神中卻出現了一絲期待之意。
若真是他所想到的那件事情,那么無論是誰動手,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風拂草地,些許蒲公英隨風而起,在夕陽的映照下煦煦生輝。
劉紫陽突然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眺望遠處,“若是不出所料,武帝城那個老家伙等待那么久,已經快坐不住了。”
春江潮水,一眼海平,
海上明月,隨潮而生。
一座巍峨而龐大的城池矗立在遠離四洲大陸的波濤大海上,海水不停拍打在岸邊,力量之大,竟然在碰撞時發出了陣陣雷鳴,聲勢驚人。
明月之下。
高樓頂端。
一位穿著厚重棉襖的高瘦老人雙手籠在袖中,作富家翁打扮,靜靜望著天空。
老者身后,城頭兩側由白玉壘砌成無數武夫出拳時的雕塑,招招不同,氣象迥異。
武帝城城頭主神道長達數十丈,所以兩側武夫雕塑竟然超過了數百座,更有十八頭麒麟神獸坐鎮首位之間。
按照大唐的典制,長安城的主帝王神道也僅僅只有八座而已!
數百座武夫雕塑,連成一線,雄渾氣焰自成,形成一道天然禁制。
若是凡人或者境界低位的尋常武夫,就連來到墻頭觀海的資格都沒有。
幽深而恐怖的大海之中突然有一道黑影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前奔進。
準確的說那是一個人影。
武帝城四面臨海,所以那人竟然是從大海中直接游了過來,速度之快,如履平地。
不到一會,那道黑影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游到城下。
水面轟然炸開,一個高達百丈的恐怖怪魚出現在月光之下,那猙獰的牙齒跟密密麻麻的魚鱗一覽無余,張開大嘴一口朝著黑影便吞了下去。
下一刻。
怪魚背部貫穿,毫無懸念被一拳砸死。
那道黑影單手拖著比自己大上無數倍的魚尾走到了海岸之上,月光照耀下,照出一道精壯而充滿力量的身軀。
正是魏禪。
他咧嘴笑了笑,心情不錯,今晚又有野味吃了。
將魚丟在岸邊礁石上,魏禪震開渾身水氣和寒意,雙膝微微下蹲,隨后猛然躍起,整個人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后直接落在了那座號塵能將明月掛檐,俯視天下武夫的十八層高樓。
魏禪雙手抱拳,彎腰道:“師傅!”
清瘦老人伸出雙手,在雙手間呼了口熱氣,說道:“蠻荒那一拳的神意我在此地看的很清楚,的確不錯,只可惜沒宰掉一兩個小畜生,所以有點可惜。”
魏禪撓了撓頭,黝黑的面龐流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下次,下次一定。”
蠻荒四大神祇向來是人類修行界為之忌憚的恐怖存在,只是在師徒兩人的話語中卻像是阿貓阿狗一般,充滿著極大的詭異性。
理由很簡單。
因為他們是武夫。
修行界中的修士,對待蠻荒擁有神位的大魔無論是肉身還是神通,都會產生一種水花砸石的絕望感。
唯有武夫不同。
不借天地之力,以肉身成神,一身氣焰遮天蔽日。
雖然壽命與其它人相比頗低,但越是境界極高心氣極傲的武夫,那股護身氣焰就更加強大,到了某種級別,無論遇見人,妖,魔,皆是萬法不侵的地步。
一拳又能開山裂海,甚至會讓之對戰大魔感覺身份顛倒,仿佛遇見了一位肉身無雙的遠古神祇。
所以修行界中,沒有人愿意與一位武夫糾葛不清。
并且修行界中又有傳言,武夫之路才是人族修行界內唯一不靠天地成神的大道之路。
老人轉過頭,問道:“當年在漁村,你的愿望是成為天底下最強的拳師,現在看來你離這個愿望仍然差了很多,因為我還活著,但也可以說近了不少,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以一種我,不,天下武夫都夢寐以求的方式破開第七重,所以...”
老人停頓了會,望著魏禪道:“你現在的愿望又該是什么?“
魏禪愣住了。
沉默片刻后,他又微微搖了搖頭。
武帝城這些年,只管練拳。
拳還未練到頂端,又怎么談其他的事情?
老人搖頭笑道:“這件事情你可以先考慮一下,武夫修行一事,當練到一種程度,有時候練拳,就要先提前思考一下為何出拳。”
若是其它人,自然可以聽出老人話語中隱藏的一絲交代意味。
然而魏禪只是魏禪。
不管練拳多少,出拳強弱,都是當年那個被老人抱著來到武帝城的漁村孩子。
只要師傅還在,那便永遠不需要想其他無畏的問題。
看見這一幕,老人無奈嘆氣道:“傻犢子,到現在還只是一根筋,倒是讓我有些愁啊。”
魏禪又摸了摸后腦勺,帶著絲歉意道:“弟子愚鈍,愧對師傅教誨。”
“世人都在傳你是李夸父第二,你要是愚鈍,豈不是那些人都在他娘的在罵老夫?”
老人搖頭嘆息道:“拳意馬馬虎虎,但是這性子,跟老夫年輕時候可真不像。”
魏禪張開嘴,卻又沒有說話,因為突然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按照以前的情形,現在只要閉嘴不語,讓師傅多數落幾句,自然而然就會讓自己滾蛋。
然而這一次卻有些不同。
一雙充滿著力量的大手輕輕放在了魏禪的頭頂。
老人眼神清明,大手輕輕壓下,魏禪的視線便不由自主放在腳下大城。
武帝城內,萬家燈火,星光點點。
老人和男人默默凝視著這一幕,清冷而幽寂的海風從海上吹了過來。
寒風掠過冰冷而堅硬的城墻,輕輕吹在兩人的身上。
衣衫微飄。
“以后這座城便交給你了。”黑夜之中,老人輕聲說道。
魏禪先是一楞,隨后臉色堅毅,沉聲道:“是!”
當年的武帝成,想與李夸父學拳的人極多,但是想殺他的武夫卻是更多。
哪怕至今,仍然是如此。
理由很簡單。
大道之路可千萬人同行,而武道之路卻只能一人厭勝天下武夫。
便是所謂的武無第二之理。
而曾經的武帝城寥寥百戶人家,到如今落腳之人已經足足十萬戶,人人皆為武夫。
繼承這座城,其實更代表著要與腳下這十萬武夫為敵,作那所謂的意氣之爭!
老人欣慰的拍了拍魏禪腦袋,嘴角微翹,但是那目光神情之中,已經是與先前富家翁打扮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股說不出的從容,掩飾不住的氣魄,不知不覺散發而出,微風吹來,仿佛天地間的月光都一同悄然聚斂了過來。
就算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是剛剛破開三境關隘的魏禪,但是與之相比,仍然宛如螢火與大日。
如今已是武帝而無敵。
卻沒有人敢想象,若是再往回數十年,那時的壯年李夸父又會是如何的如日中天。
老人輕輕向前踏上一步。
俯視腳下城池,正如當年一人俯視天下武道。
遙想當年。
少年逐大日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