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太陽落山將黑未黑,屋子里的燭火已經點燃了,衛瑤卿站在一邊,燭火跳動的光芒在她臉上投出一片陰影,明明滅滅。
衙門里的仵作早已慣常同死人打交道了,什么樣子的沒見過?更何況眼下躺在面前的除了味道有點重,其余的并沒有太過出格。
屋子里很安靜,不管是何太平還是老仵作亦或者那個站在一旁的女孩子,都沒有說話。
何太平手里捏著布捂住口鼻來回走了幾步,似乎心里頭有些不安,無數次欲言又止,而且時不時的看看那邊的女孩子。
那邊的女孩子有了動作,伸手輕輕的戳了戳青陽縣主的臉,再戳戳額頭,而后又戳戳鼻子。
這舉動看的老仵作忍不住拽了拽何太平的衣袖,何太平回頭,老仵作壓低聲音開口了:“何大人,她……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沒看出來,不過膽子倒是挺大的,大抵陰陽司的人經常跟鬼物打交道,膽子都比較大吧!
女孩子戳了一會兒,似乎覺得無趣了,收回了手,從胸前摸出一只紙包,紙包打開,里頭的東西是些灰色的粉末。
“這是什么?”何太平問。
“香灰!”不等她開口,老仵作就認了出來,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好奇她想做什么。
細細的讓香灰將自己的手裹了一遍,女孩子仿佛方才回過神來一般,摸了摸后腦勺,笑道:“其實符醫并非我所擅長的,我會看的也不過只有幾例……”
瞧她這副唬人的樣子,搞了半天不會啊!老仵作大失所望的瞟了一眼何太平,走了過來:“不會便罷了,別弄壞了尸體……”
話還未說完,便聽“啪”一聲,她一巴掌拍在了尸體的臉上。
何太平大驚失色:這該多大的仇啊,人都死了,她還來這么一巴掌?
不過這想法只是轉瞬而過,因為接下來的事情發生了,躺在那里的青陽縣主因著這一巴掌一下子坐了起來。
屋里響起了一陣嘈雜的響動聲,有跌倒的,有驚呼的,有驚叫的,不過到底人少,而且屋里的還是何太平與老仵作,兩人也算經驗豐富,雖說因為事出突然,受到了驚嚇,但是沒過多久,屋子里便安靜了下來。
何太平和老仵作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墻角,伸手撫著胸口,頗有幾分驚魂未定的看了過來。
這一次不是什么詐尸,因為躺在那里的青陽縣主并沒有什么變化,仿佛只是被人推著坐了起來。
“符醫非我所長,不過青陽縣主的尸體確實有問題。”衛瑤卿一手扶著青陽縣主,一手探到她的后背。
“應當不是蠱。”老仵作見她認真的摩挲著尸身的后背說道,“我仔細檢查過尸身,沒有中蠱的跡象,就是很尋常的上吊死去的模樣。”
“若是蠱,何大人也用不著來找我。”衛瑤卿手探到青陽縣主的背后好似在尋找什么事物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
“怎么了?”何太平見她動作停了,接著問到。
女孩子朝他笑了笑:“沒什么。”
“沒什么啊,那你……”何太平一邊說著話一邊走上前,便在此時,胸前一涼,什么東西濺到了他跟老仵作的身上。
老仵作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摸了摸黏膩的血液,聞了聞,立時干嘔起來,臭味源頭找到了。
衛瑤卿退到一旁,待到何太平和老仵作吐得差不多了,這才朝他們招了招手,示意過去。
“怎么了?”何太平出聲問道?
“看到了么?”女孩子伸手撕開了青陽縣主背后的衣裙,露出后背,后背沒有呈現出任何尸癍,怎么都不像一具會發出惡臭的尸體。
青陽縣主的后輩光滑而細膩,只在腰部正中的位置有一朵綻放的牡丹花。
“問題在這里。”女孩子抓了一把香灰灑了上去,又道,“去拿壺酒來。”
何太平愣了一愣,反應了過來:“黃酒?燙熱的黃酒么?”
大抵是想起她救徐長山先生的父親用過的手段了,所以,何太平第一反應就是燙熱的黃酒。
“不需要。”衛瑤卿低著頭伸手把香灰攤開,“只要是酒就可以了。”
那一朵牡丹花中劃裂了一道口子,似乎是她劃拉出來的。
何太平很快便拿來了酒,酒倒了上去,發出“呲呲”的聲音,冒著白煙。
等到白煙散去,何太平與老仵作這才看到那朵美麗綻放的牡丹花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她劃拉出的傷口附近有淺淺的紅印,粗粗看上去無比雜亂。
“這是什么?”何太平盯著那亂七八糟的紅印看了一會兒,“不是字,亂七八糟的。”
“符。”衛瑤卿把青陽縣主的尸體交給老仵作,說道,“古話有云鬼畫符,這就是說符看起來雜亂無章的。有那等工整對稱的,也有無比零亂的,而且陰陽十三科中的符有無數種,每一種幾乎看起來都毫無關聯,所以只能靠記。”女孩子指了指腦袋,難得露出了幾分得色,“所幸我記憶力不錯。”
記憶力不錯?那就是說她知道這是什么符了。
“你說說看,這是什么?”何太平連忙問道。
“陰陽術中有一種不少人知曉的邪術,就是將死之人,將自己的魂魄塞進活人的身體之內,借尸還魂成為生魂。這是大楚明律規定的禁術。”衛瑤卿說著話時,懶洋洋的坐在青陽縣主的身邊,似是一點也
不介意自己與她共坐一榻,而后目光落到了青陽縣主背后的符上,“但這個符的功效與這個禁術剛好相反。”
“相反?”何太平有些發懵,似乎想象不出來相反的意思。
“就是說青陽縣主早就死了,”衛瑤卿說道,“所以會那般臭,真正的青陽縣主應當死了有半個月以上,但是有生魂用了這具尸體,用這個符將自己強行鎖在這具身體。”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這種方法其實與她現在會成為衛瑤卿有些類似,只是她的魂魄與這具身體是主動契合,不管是五行八字,還是剛好離體的時間都恰巧對上,這種境況百年難得一見。
所以,她眼下是個活人,而青陽縣主那具身體會發出惡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何大人可以查一查青陽縣主出事前半個月是否脂粉用的特別多,因為需要蓋住那個味道。還有,可以查查是誰替青陽縣主紋了這朵牡丹花。”衛瑤卿伸手摸了摸那看起來雜亂無章的符,“應當會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