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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天色尚早。
青袍士外出打來幾只野味,下廚弄藝。
叔侄倆吃飽喝足,綠衫少女又來給謝宮寶喂吃。
如此過去兩日,到第三天晚上,綠衫少女困在床邊打盹,等她一盹打完,發現謝宮寶兩眼翻白,抽搐得連床也快塌了。她“哎呀呀”大叫,跑出門去大喊:“叔叔!他不行了!你快些過來救他!”
那青袍士正在竹林拋思修行,聽到喊聲,搶進屋來伸指連點,首先封住謝宮寶周身大穴,緊接著掌心運氣,拍在謝宮寶的天靈蓋上,那氣源源不斷輸出,數秒間游遍了謝宮寶周身血脈。
這氣乃是混元真氣,且已練到登峰造極之境。
以真氣而言,世上能達此境者也只十人左右。
可想而知,這青袍士的道行之深難以度量。
他那真氣好像片片細刀,精準無比的割開纏在謝宮寶魂體上的狐靈。緊接著,虎口微張,真氣回攏,大喝一聲:“妖孽!還不出來么!”
那狐靈讓混元真氣纏住,掙脫不掉,竟被拉了出來。
端看下,是只綠光狐貍,齜牙悶哼,野性十足。
正所謂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那狐靈從謝宮寶的天靈蓋剛被拉出半截,突然撒野咬中青袍士的手背。青袍士條件反射縮手回來,端看手背,已讓狐靈咬掉一塊皮去。等他再伸手捉那狐靈時,真氣一滅,狐靈又鉆了回去。
青袍士臉色大變:“糟糕!這下麻煩了!”
趕緊又拍出快掌,擊打在謝宮寶天靈蓋上。
哪知真氣分成左右圍堵,竟還是晚了一步。
狐靈吃塹長智,這回死死粘住謝宮寶的魂體,粘得更緊了。
青袍士清楚機會已失,他的混元真氣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在謝宮寶魂力消亡之前將狐靈拉出,屆時狐靈搶占謝宮寶的軀體,身具九面玉狐之力,他也不是對手。青袍士咬起牙根,催動真火:“該死!好狡猾的妖狐,我竟小瞧你了!”
那綠衫少女倚門看著,見叔叔臉上充血,不由焦急萬分:
“不要九面玉狐了好不好?你……你要好好的。”
“我沒事,躲遠點別進來!”青袍士臉泛痛苦。
綠衫少女把身子一縮,空留了半只腦袋望著叔叔。
此時,謝宮寶七孔流血,眼看就沒有氣息了。
“既然你不肯屈服,那就封印了你!”青袍士將真氣盡數灌入到謝宮寶體內,那真氣便似大片薄紗袋子,將謝宮寶的魂魄和狐靈全包裹起來。——狐靈察覺到他的意圖,棄了謝宮寶的魂體,拼命往上蹭。青袍雅士氣喘吁吁,猙獰笑道:“不怕你不上當!”
趁狐靈上蹭的當口,把謝宮寶的魂體拋出真氣之外。
反過頭來開始緊縮真氣,那真氣好像繩袋越縮越緊。
狐靈吃疼不起,嗷嗷慘叫,掙扎片刻便不敢動了。
青袍士這招使得極妙,在混元真氣的包裹之下,狐靈不甘封印,必定舍棄謝宮寶的魂體做竄逃之念。如此一來,青袍士把住機會救出謝宮寶的魂體,且還成功囚印狐靈,當真是一計二用,妙不可言。
不過青袍士真氣耗盡,臉色煞白,搖搖欲倒。
綠衫少女沖進屋來,扶他:“叔叔,你快坐下。”
“扶我去隔壁吧,這幾天我要打坐修練,你好生看著他,別讓他死了。”青袍士眼皮低垂,力氣衰竭,放佛瞬間老去十歲。
“九面玉狐還沒除掉,萬一它出來滋事,我怎么應付得住?”
“它已讓我封印,兩年之內莫想破得我混元真氣。”
此次謝宮寶險些喪命,雖是救過來了,卻也是睡夠一天才緩過氣來。而后高燒不退,胡言亂語,到第四天清晨方才退燒。午時醒來,掀開被子起床,只覺頭重腳輕,歪歪倒倒走出門去,展眼游望,上面是個大洞口,有光有霧,有樹有水。
眼前一切都極陌生,他不認得這是哪兒?
聽見林外那頭好像有女孩戲水之聲。
他撥開霧氣,探頭探腦的往外尋去。
看見湖邊有個綠衫少女撲水嬉戲。
少女旁邊還趴著一頭髯公虎。
他見虎悚懼,嚇得轉身就逃。
那綠衫少女搶上岸來,命令髯公虎:“威武將軍,把他給我截住了!”
那髯公虎一撲一躍攔下謝宮寶,沖他瞪眼悶哼。
謝宮寶慌忙退步,大叫:“冥體魂光術!”
術字落音,頭頂冒起火苗,像個雞頭,除此再無動靜。
綠衫少女捧腹大笑:“這也叫術,你丟不丟人。”
同時間,髯公虎好像也看出一些端倪,把頭一丟,斜眼看他,做出一副輕蔑不屑的樣子。一人一虎,一唱一和,把謝宮寶數天來的睡意從昏昏沉沉的腦子里驅得一干二凈。——他也不理會綠衫少女,尋著一根粗棒子擺好架勢,沖髯公虎道:“你敢瞧不起我!來啊,我殺老虎就像踩螞蟻這么簡單!”
髯公虎憋了憋嘴,抬起頭更是趾高氣揚。
那綠衫少女拍走髯公虎,捧著肚子笑道:
“好了,我把它趕走了,看把你嚇得。”
“你是小丫頭,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謝宮寶甚覺沒趣,跳上船,抓起竹竿撐離水岸。
那綠衫少女把船拉住,不讓他走。而后也跳上船來,氣呼呼的看著謝宮寶,從腰間抽出一把玉簫作勢要打:“你敢走,我就放虎咬你。你坐好,仔細聽著,看你還記得不?”說罷,把簫放在嘴邊吹奏起來。
她那簫聲清麗,回旋婉轉。
曲線入湖,魚蝦亢奮紛跳。
樂聲揚谷,也惹群鳥和鳴。
一曲吹完,綠衫少女問:“這首《壁潭印月》還記得嗎?”
“不記得。”謝宮寶只覺好聽,卻無心回憶什么。
綠衫少女轉身狠狠跺腳,愁眉苦臉氣道:“怎么就不記得了!六年前的時候我跟叔叔到仙堂去玩耍,我吹過一遍,你還說好聽來著,然后你就欺負我只有七歲,搶了我的羊脂玉簫,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還我,最后……最后讓我打趴下了。”
經她提醒,謝宮寶有些印象,小時候是有這么一段記憶:
“哦,想起來了,你叫屠什么來著?屠丫頭。”
綠衫少女消了氣,回頭噗笑,滿臉堆著喜:
“什么丫頭,我有名字的,我叫屠嬌嬌。”
謝宮寶皮笑肉不笑,隨口嗯嗯,一陣無趣。
此刻,他心里念的想的全是聶小喬。
哪里有心思跟一個小丫頭糾纏不清。
這段日子,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能想起的事情已經不多,但是在這段模糊的記憶里處處又能感覺到聶小喬充滿母愛的呵護。他記得聶小喬說要帶他去什么壁龍潭治病?他還清清楚楚記得自己痛苦呻吟的時候,聶小喬總是摟著他,把那滾燙的眼淚滴落他臉。
他從小孤苦伶仃,沒有人疼愛,更沒有感受過母愛。
而聶小喬的這份愛直擊他的心靈,感動到靈魂深處。
經此一事,謝宮寶對聶小喬徹底改觀。
他想回家,不想待在這里:“我要走了,你下船吧。”
屠嬌嬌背手昂頭,趾高氣揚的晃動身子,哼哼兩聲,偏偏不下船:“小寶,你都認出我了,還要走么!你走試試,看我不打死你。你來的時候都快死了,是我叔叔救活你的,現在你跟我家威武將軍一樣,都是我的了,我不準你走,你就哪兒也不能去。”
這丫頭真是難纏,7歲那會兒就古靈精怪的。
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她的脾性一點沒變。
謝宮寶當年被她禍害過,對她印象不好。
此時見她耍狠,把她一推:“你下去吧!”
“你敢推我!”屠嬌嬌搖搖晃晃的,半截身子已經掉下船去,突然出手抓住謝宮寶的胳膊,兩人同時摔下船,扎進水里。——等冒出水面,屠嬌嬌委屈的哭將起來,一邊哭一邊掐謝宮寶的腰子:“從來都沒人敢推我,你敢推我,我要打死你!”
謝宮寶被掐疼了,哎呀慘叫,打開她手:
“你個小丫頭片子,老是纏我做什么?”
“你推了我,又打我,我……我……。”
屠嬌嬌把淚一抹,抽出羊脂玉簫打他。
謝宮寶舉手護頭,狼狽窩囊之極。
平白無故讓小丫頭欺負,沒道理。
他也火了,搶下羊脂玉簫:“夠了!還沒完沒了!”
屠嬌嬌一愣,繼而拍手,呵呵大笑起來:“對了對了!小時候你就是這么搶走我的羊脂玉簫的。”說罷,往謝宮寶身上澆水,嬉嬉鬧鬧,好不開心。
謝宮寶火到不行,卻是拿她一點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