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話,顏仙兒猶如一道閃電沖入腦門,喜呼:“真的嗎!”
喊時,從(床床)上彈跳而起,發覺自己仍在白駝山莊的客房,適才在她耳邊私語的謝宮寶像是一場美夢。她坐回(床床)上,把被單拉到脖子間,一陣惆悵,她晃了晃頭,使勁的回想,忽又覺著不想是假,因為她的鼻子仍能聞到謝宮寶的味道。她心里高興,暗道:“宮寶定是魂體出竅過來看我,那他人呢?”
稍作激動,環目微掃,喊:“宮寶,你還在嗎?”
喊聲繞梁環壁在屋里回((蕩蕩)蕩),卻不見謝宮寶現(身shēn)。
但屋外傳來回音:“師妹,你醒了,你還好吧?”
顏仙兒聽著像是徐真,神經微微一緊,拉下被單看了看,方才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也感覺有些莫名的燥(熱rè),心道:“我這是怎么了?是宮寶對我做過什么了嗎?”想著想著,輕咬嘴唇,心里笑開了花。緊接著又暗暗想道:“定是徐師兄聽見動靜,過來敲門,他才走的。徐師兄,你……你真是大煞風景。”
她有些不高興了,淡淡回道:“我睡覺呢,你來做什么?”
徐真輕聲道:“天快亮了,你起起吧,咱們該上路了。”
“好吧,等我一會兒。”顏仙兒與猶未盡的泄了口氣,穿好衣服,稍作梳妝,開門出來問:“幾更天了?”
徐真見她臉色無疑,松下口氣:“四更天。”
顏仙兒微微皺眉:“你叫早了,還有兩個時辰才亮。”
徐真瞄了一眼白駱衣的閨房,笑道:“這時候走剛好,一會兒天亮了,保不齊白姑娘又想出什么理由留你,干脆就趁她熟睡的時候不辭而別是最好的。”
顏仙兒點點頭:“也對,那就走吧。”
“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收拾。”徐真回房收拾完備,輕輕帶緊房門,隨后跟顏仙兒躍出白駝山莊,投往妖山去了。
顏仙兒和徐真離去之時,其實白駱衣一直趴窗看著。
眼看制定的計劃功虧一潰,她極是不甘,一掌把窗也打爛了。不過轉念想了一想,又嘴角掛笑,喃喃說道:“徐真啊徐真,我就不相信聽了半晚的聲,你會不動心,別自欺欺人了,我料你往后必然越發癡狂,說不準將來不用我幫忙,你自會克服障礙,有所行動的。”
想到這兒,心境為之一振,滾回(床床)上睡覺去了。
天亮時分,白夫人敲開她門,火急火燎說道:
“你姨父來了,說要帶走聰兒,你快看看去。”
“什么!”白駱衣也不梳妝,直奔前院大堂。到了大堂,看見白鹿寒和馬源坐在堂上端杯品茶,而聰兒則由一名丫鬟抱著侍立在馬源(身shēn)后。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進大堂,把聰兒從丫鬟手中搶了過來。
白鹿寒拍桌瞋吼:“沒規矩!我沒傳你,誰讓你進來的!”
白駱衣把聰兒交給后面追來的白夫人,然后才(挺tǐng)了(挺tǐng)腰桿,跟白鹿寒理論:“我知道你們想干什么,聰兒是我生的,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帶走他!”
馬源皮笑(肉肉)不笑:“這話可不對,聰兒也是擒龍的骨(肉肉)不是。”
白駱衣可不吃這一(套tào):“以前你不肯承認,現在認,晚了。”
馬源也不惱,看向白鹿寒,示意他說句話。白鹿寒理會他的意思,輕咳一聲,說道:“駱衣,我已經決定了,你不要再胡攪蠻纏,擒龍死于非命,你姨父帶走聰兒延續香火是理所應當的,你要明白這個道理。再說,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大好年華,不能因為聰兒耽誤了后半生,我想過了,隔壁村子有個殺豬的后生看著不錯,明天我請個媒婆過去說媒,事成之后,你索(性性)就嫁了吧。”
白駱衣眼圈一紅,哭吼:“我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白鹿寒斥喝:“放肆!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好!我做不了主,那我跟這個家再沒關系了成不成!我們母子現在就走!”白駱衣從白夫人手中接過聰兒,奪門要走。白鹿寒冷哼一聲,一個瞬步欺到白駱衣(身shēn)邊,閃電出手奪過聰兒,而后拋給馬源:“老怪,我就不留你了,你走吧。”
“親戚之間沒必要搞成這樣,哎。”
馬源假模假式的嘆了口氣,抱著哭喊不止的聰兒駕云往北投去。
白駱衣恨恨的瞪了一眼白鹿寒,朝天喊話:“把聰兒還我!”喊時,往外追去,到山莊門口劫了一匹快馬繼續縱騎追趕,她知道自己追不上馬源,但為了爭回聰兒,哪怕一路奔到野拂碑林,也在所不惜。她聽見白夫人在后面哭喊,要她回來,可此時她怨氣沖天,心里堆滿了恨,任誰喊也沒用了。
如此歇馬不歇人,往北狂奔了十多天,穿過千山萬水來到野拂碑林。
然而野拂碑林上上下下都不待見她,她是敲門門不應,叫人人不回。
在碑林外頭整整糾纏了五天,最后不得不帶著失望跨馬南下。
此時,她風餐露宿近一月,衣裳臟破,發絲凌亂,兩眼無神,就像個失智的乞丐,任馬游行。等她稍稍恢復神智之時,已不知走了幾天,更不知走到了何方地界,只知道進了一個山谷,谷中有良田肥草,田邊筑著幾十所屋子。
她從村子里路過,也沒有下馬。
但剛出村子,她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緊接著,那馬嘶鳴一聲,放蹄跑了。
白駱衣捂了捂肚子,才知道自己是餓了,餓的沒了力氣。
她沒爬起來,就躺在地上,心想人這一世太苦,或許死了更好。
旁側山洞洞口,蜷縮著一個臟兮兮的老乞丐,看見白駱衣墜馬,畏畏縮縮的走過來問:“大妹子,你咋樣了,還能吱聲嗎?”瞅著白駱衣瞪著兩只眼睛,他膽小的往后退了兩步,又道:“大妹子,你別瞪眼,俺知道俺(身shēn)上又臟又臭,俺走快就是。”
說完,卻又沒走,蹬著瞅著,大咽口水。
耳聽得白駱衣念叨著“奇哥”兩字,那老乞丐又猴急似的爬上前:“大妹子,你叫俺嗎?俺不叫奇哥,俺叫老憨頭。咦不對啊,你眼珠子不會動嗎?你不會是個傻子吧?”說到這兒,咧開兩排黑漆漆的牙齒喜笑,壯著膽子碰了碰白駱衣,見她沒反應,遂將白駱衣抱進了山洞。
這一進洞,就是一天一夜。
次(日rì)上午,那老憨頭提著褲衩,腿腳發軟的鉆出山洞,像犯了大罪似的賊眼溜溜的東張西望,確定周邊沒人,忙踉踉蹌蹌的順著峽道逃走了。——隔了一會兒,村里走出來兩個中年男子,嘴里叼著木根,站在洞口喊:“老憨頭,今天村里有活兒,你干不干?喂,跟你說話,干不干好歹吱個聲!”
見沒人吱聲,那倆男子氣不打一處來,沖進山洞。
“啊!這老憨頭居然藏了個姑娘,還沒穿……。”
“老不死的東西,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你打斷他的腿做什么?”
“他吃獨食!”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倆男子系著腰帶笑盈盈的走出來,回了村子。傍晚時分,他們倆提著一只烤熟的鴨子鬼鬼祟祟的又進了山洞,直到天色亮了,他們才又提著褲衩,一臉滿足的回了村。
此后半月,來的村民越來越多,而白駱衣也沒有踏出過山洞半步。
這(日rì)晚上,下著雷雨,只聽山洞里哇哇慘叫。隔了一會兒,白駱衣提著兩個頭顱走了出來,她把兩個血淋淋的頭端在眼前看了看,(陰陰)(陰陰)狠狠著說道:“難道我不美嗎,有了我,你們還要別的女人做什么,我給過你們機會,只要你們休妻,便能活命。”說完,把兩個頭仍去樹叢,繼而投目村子,殺氣暴漲:“這村子里的男人看著老實巴交,其實沒幾個好東西。”
她手持一把菜刀,冒著大雨緩緩進村。
然后見屋踹門,摸到(床床)邊,砍殺男人。
霎時間,慘叫聲、哀哭聲、哀求聲響作一團。
但白駱衣置若網聞,從村頭一直殺到村尾,凡是男人盡皆砍死。之后留下一群嚎嚎大哭的女子,自己徒步南下去了。走了兩天,來到千香店,她先買了一(身shēn)衣裳換上,投宿歇息一晚,第二天購得一匹快馬,跨騎八天,回到幽都。
她沒有回白駝山莊,而是縱馬直奔秦淮河邊。
河邊花船錦簇,家家掛燈,照得夜好不通明。
白駱衣眼看這一方繁華,抓著心窩,做悲苦狀,心道:“鄒奇,你對我薄(情qíng)寡義,我誓要讓你內疚一生!還有白鹿寒,你除了會罵我,還會什么!臨了還把我聰兒送人,((逼逼)逼)我出嫁村夫,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你這么好臉面,我偏要丟光你的臉!”
她往上一看,上游擱淺著一艘大船。
這船孤芳獨照,顯得與眾不同,尤其船頭高豎的錦旗最為醒目,上書“花秀紡”三字。白駱衣愣了一下,心道:“花秀紡,妙音。”想了一想,棄了馬徒步近前,然后就在花秀紡上游噗通一聲跳下河去。
這時,岸上有人喊:“哎啊!有人跳河了!”
霎時間圍來一群人,緊跟著花秀紡有個女子也一頭扎進河里。
隔一會兒,那女子把白駱衣救上了船,攙去艙內,又是壓(胸胸),又是掐人中。白駱衣噴了一口水,睜開眼來,看見一群女子圍著她,便問:“這是哪兒?”
那救她的女子問:“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尋死啊?”
白駱衣眼淚一涌而出,悲聲凄哭:“我相公嫌我,根本就不管我們母子的死活,我爹……我爹也只會天天罵我,罵了不解氣,還把我十月懷胎的孩子送了人,我……我活著也苦,不死還能怎樣?”
眾女子聽罷,均微微張嘴輕嘆了一聲。
那救她的女子又道:“這世道做女子的命((賤jiàn)jiàn),也不光你一個人受苦,咱這兒的姑娘哪一個沒有經歷些苦難,我們也沒去尋死,你干嘛還要輕生呢。快別哭了,把淚抹干回家去吧。”
白駱衣搖了搖頭:“我無家可歸,我還是死了吧。”
眾女子按住她肩,不讓她起(身shēn),都勸她莫要輕生。
那救她的女子沉默片刻,說道:“你要真是無家可歸,我們倒是可以收留你,只是我們這里是服侍男人的地方,受人唾棄,我們就是愿意收留你,也得你自己同意才行。”
白駱衣抹淚泣笑,苦聲說道:“無家可歸之人,哪有資格挑三揀四,只求三頓飽飯,一張(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