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殿,書房中。
除了極為衷心的四大貼身侍女,其他宮人全部被安排在門外。
羋凰正坐在書房中的書桌后,手握著一卷厚厚的裝訂冊,低頭專心閱讀著,這冊子是這三年來司書和司畫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來的前庭后宮的大小記事,雖然已經分類,可還是異常繁雜。
“公主大喜!大王今日早朝宣布,公主大婚后將遷居東宮。”
司劍一臉激動地沖進殿中。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公主等這一天太久了。
正在查看司畫和司書收集的近三年來朝堂之上各種信報的羋凰,聞言卻是容顏一沉。
一直站在羋凰身側的四大貼身宮女之首的司琴首先站了出來,訓道,“司劍,你可是忘了公主在這宮中定下的規矩了嗎?我們要不驕,不燥,不驚,不辱。”
司劍聞言肅立,“司劍知罪,待會會自請到后院自罰杖刑二十。”
“嗯。”羋凰臉色稍減,“說吧!父王為何有此布令。”
“是前殿今日當職的凰羽衛兄弟傳于我的,只因工尹和禮尹建言,婚期太短,準備從已建年久無主的府邸選一地給長公主,可是大王就說不用多廢工夫,要把空置的東宮賜給公主,包括令尹在內群臣還想反對,大王就連生不出子嗣的話都說出來了……”
“我的父王還是我的父王!”
羋凰絲毫并不意外這結果。
依據前世記憶,父王如今身體已經日漸纏重,藥石無效,根本無心政事。
太醫院們不敢把這個消息公布出去,而前世的自己還不知爭奪大戰早已展開,還在諾大的后宮某個角落里苦苦求存。
有了司劍在前,司書走進來的時候就規矩多了,如今的公主比三年之前更多了三分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場,“啟稟公主,有宮門守衛來報,子琰公子如今正在王宮門外等候,希望公主今日一見。”
羋凰皺眉,“他可說有何事求見?”
“說是有一份禮物要親自呈給公主,公主可要見見?”司書懷著一顆八卦之心,兩眼希冀地望著自家公主。
在整理公主回來的行裝中,她可是和司畫一起看見公主與公子往來的那些書信,隨便數數都不下上百封。
據司劍這臭丫頭說,那些都是公子對于前線軍情的分析信報,而且每每對他們前線的戰況一針見血,如有親臨。
不過天性有幾分狡黠的司書,可不全信。
司劍眼急地說道,“公主,公子對我們有恩,這回來我們一直可還沒有謝過呢!”
性子最為沉靜的司畫,一直在旁幫公主整理信報,柳眉微簇地道,“什么時候都是你話最多!公主自會有所打算。”
“呵呵,我這不是關心公主嗎?”司劍摸了摸她的大頭,大笑。
“那就見見吧!就在朝夕宮的后花園。”羋凰暗想。
這三年著實多虧了他。
不謝似乎無禮。
司書一臉笑嘻嘻地答應,“那,奴婢這就親自去通傳。”
身為四大侍女之首的司琴,欠了個身,告了聲罪,“都是琴兒沒有教好,這三年把這些丫頭慣的。”
羋凰搖了搖頭。
這四個丫頭,唯有司琴和司劍是已故孫王后留給她的侍女,而司書和司畫則是她在一些三四等侍女中觀察良久后選拔上來的,期間本來還有兩三個不錯的,可因為背主品性不端,皆被她想辦法偷偷處置了或者又發派了。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公主,能力有限,帶著與她同歲的四個丫頭。
而她們能做到如此,司劍能武,司書善言,司畫慎思,司琴總管,也是和她一般在這楚王宮所行不易。
雖為主仆,情同姐妹,又何需多言。
低頭繼續查看手中的冊子,離宮三年有太多的消息她們之間無法溝通,國內的情況,有太多她還不太清楚,面對前途莫測的儲位之爭,她需要提早了解她能知道的一切。
突然一聲捶門的重響,響徹破曉殿外。
“滾開,敢擋本公子的路!給我把她們拉開!”
“是,公子。”
然后一陣橫沖直撞的鐵甲聲和打斗聲在殿外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安寧。
羋凰峨眉微簇,望向殿外一個系著紅色腰帶,身穿黃色錦袍的紈绔公子沖了進來。
年輕公子不知道是來的太著急還是如何,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微微散開的衣襟和起伏的胸膛。
“怎么出去三年,連老熟人也忘了?”
腦后玉繩編織著無數小辮,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而輕擺。
來人雙手抱臂,臉上掛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看著女子曼步而出。
一腳踩在門檻石上,一腳踩在一個宮人的背上,而整個人則斜倚在朱紅色的殿門上,不進也不退,霸占著整個殿門不放任何人進出。
身后不遠處還站著一隊穿著鐵甲叉著寶劍的禁軍保鏢,個個兇神惡煞,已把司劍等所有侍女宮人全部圍住。
這架勢哪里是來續舊的。
根本就是來找事的!
“吳越,你又想干什么?”羋凰一臉肅穆,明顯不歡迎此人的到來。
“不想干什么。我只是奇怪,你這樣狠毒的女人也好意思嫁給若敖氏那樣的第一氏族。”吳越邪肆的濃眉微挑,嘖嘖地上下打量來人。
“這是父王的玉旨,嫁不嫁,你管不著!”羋凰撇開臉避開對方的直視,冷哼一聲。
“本公子只怕你嫁進去初夜就被人浸了豬籠,過來好心提醒你一聲。”吳越大聲說道。
“我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羋凰目光仿佛一道利箭狠狠盯著來人。
最后轉身又走回長案之后。
不欲與他多說。
“你,別不識好歹!”吳越瞪著羋凰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追了上去。
一把抓住她的肩頭,想要拉住欲走的她,可是反被女子一把扣住,一個過肩摔,膝蓋“咚”的一聲正中他的胸口。
眉梢一挑,羋凰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想再和你有半點糾葛,你也不要再來找我,否則就不是剛剛那么一下那么簡單了。”
抓著吳越的玉手被他緊緊握在手中,吳越臉上揚起一抹與他的紈绔不化不相符的認真,“你以為你能那么輕易地嫁進若敖氏,別天真了!也許你還沒有嫁進去,就身首異處。”
“吳越,我是要把你剛才的話當作無情的嘲笑,還是好心的提醒?”羋凰一臉淡莫地盯著身下的男人。
這個男人,可以說是重生以來除了吳王妃母女,她的另一個惡夢。
真的,多一秒,她都不想看到此人。
否則她只怕真的止不住心中的殺意,而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哼,我才不會關心你!”
吳越不自然地撇開年輕的容顏。
“這樣最好,兩不相干!”
羋凰深深盯著這張漲紅的臉,最后松開他的衣襟起身離開。
“走吧!不想我把今日的事情說給王妃聽,就趕緊帶著你的人滾!”
真當他不敢把先前的事情說出來嗎?
“好,我就要看看你怎么嫁給他!”吳越指著她涼薄的背影,翻身而起,臉色鐵青地丟下最后一句話,帶著一眾人氣勢洶洶而來,又氣勢洶洶而去。
方向不是他的姑姑吳王妃的紫煙宮而是楚王宮外。
與此同時,這個“喜訊”不次于一個驚天重磅,不僅在外朝掀起了軒然大波,也震動了整個后宮。
大多數人都在等著看某人與某人之間的好戲,而唯有紫煙宮傳來“噼里啪啦”連綿不斷的作響聲,還有宮人的求饒聲,以及羋昭的怒罵聲。
一直鬧到半夜還不停歇。
而這一晚據說死于白龍的宮人不計其數。
慘叫聲哀號不斷,就像鬼哭狼號一般飄蕩在楚王宮的上空。
僅一墻之隔的楚王終于發怒了,命趙常侍帶人通傳紫煙宮這邊,“這都大半夜了,還不消停嗎?”
從未對吳王妃說出過重言的楚王,這一句已經是相當重了,而此話已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