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紫煙宮的羋凰想著她剛才看到的吳王妃,整個人因為有孕迅速的消瘦下去,不禁為自己隱隱擔心。
“對了,司琴,宮中有沒有什么好玩的,我想趁著這閑下來的日子學學,權當找個事情做。”
總之不能如吳王妃那樣。
一直隨侍卻沒怎么說話的女醫聞言開口道,“若太女一直覺得悶,不若學一下我楚國的巫舞,適當的運動可以拉伸筋骨,對于太女的生產極好。加之我楚國巫舞千姿百態,以舞降神,還可以為太女腹中的孩兒和自己祈福。”
這個時代,女人生產都是大事,很多女子輕則難產,重則一尸兩命,差不多九死一生。
說到祈福,司琴也就沒有反對。
羋凰輕撫著小腹,默默想著:不管這祈福能不能應驗,她真的希望這孩子能順順利利生下來,健健康康,然后一生順遂,不要如她這個母親一樣,歷經兩世,才辛苦爬到如今這個位置,卻依然如覆薄冰,不得安寢。
這學舞之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因為巫舞的運動量不大,就連若敖子琰也沒有多反對什么。
楚宮外,因為楚王突然添了一子一孫的消息不脛而走。
百姓們議論紛紛。
“你們說王妃肚子里真能生出個公子嗎?”
“我看期望不大,都生了這么多女兒了。”
“倒是太女這一胎很有可能。”
“到時候若敖氏平白得了一個王長孫,這楚國就真的改氏了……”
萬記餛飩店中,老漢微微嘆息,“若敖氏的權勢要越來越大了,這若敖氏不僅和王室結了親,如今又和周家結了親,結了親不說,又有了王長孫……唉……這楚國的天下真是大半都是若敖家的了。”
老萬聞言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著街頭來往不絕的車馬,微微搖頭。
這天下都是這些貴人的天下。
誰為主,誰為臣。
反正他們都是平頭百姓。
頂多乘個嘴上快活,八卦一下。
成氏的馬車穿過主城大街,駛向北城大街,停在門客絡繹不絕的若敖氏的大門前。
外面的下人一聲“到了”,一直手中轉著三顆大東珠的成得臣穆然睜開閉目養神的雙眼,看了一眼車內的兒子,“走吧,進去!”
“是,父親。”
成嘉聞言一整衣袖,隨即跟下車。
帶著成嘉步入人聲鼎沸的楚忠堂,成得臣一聲大笑望向那殿上之人,“恭喜啊,子般,子良!如今你門,一個接新娘,一個要抱孫子,我家這個連個媳婦都沒有。”
令尹子般,若敖子良皆是一臉笑意,吩咐管家命人為他們上茶。
富麗堂皇的楚忠堂,好不熱鬧,差不多各家頂尖的人都齊聚于此了。
“好些日子沒看你出來走動了,老成。”
早就來了的李老聞言笑看向成得臣招呼道,“你家這個小子如今仕途正順,這郢都內各家名門閨秀排著隊任他挑選,你急什么。”
成得臣接過茶坐下搖頭笑道,“你看他和子琰兩個,同一天出生,他就晚了子琰一個時辰,可如今都二十一二的人了,子琰都成婚生子,他還落后一大截。我怎么能不著急。”
李老和他坐在一處,聞言拈著花白的長須輕笑,“這你就看不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說我家那些糊涂蛋,有的到四十多歲還一事無成呢!你就偷著樂吧。”
二人一陣笑笑。
身旁站著的成嘉聞言微微曬顏。
正執著玉筆在寫字的令尹子般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成嘉來了!來,到我這邊來。”
“是,令尹大人。”
成嘉拱手見禮,走到長案邊。
“入朝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令尹子般關切地隨口一問。
“多謝大人關心,這刑獄司的事情,有子克從旁協助,一切還在掌控之中。”成嘉緩緩回道。
“嗯,在掌控之中,就好。你來看看我這二字寫的如何?”
如今伍員身死,身邊再沒有那樣的知音人。
令尹子般心中一陣可惜,指著他正寫的一幅字,含著一絲審視的笑意看著成嘉問道。
黑色的墨汁揮灑在三尺長雪白的絹布之上,偌大的兩個“長盛”二字躍然眼中。
豐筋多力,跌宕遒麗。
代表了若敖氏三百年繁華錦繡,榮辱不衰,強極數代,盛極一時。
真是臻微入妙。
成嘉微微頷首,目光一閃,指著這二字緩緩說道,“令尹大人,這二字寫的極好!與昔年先祖子文臨終所言不謀而合: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
“如何一個不謀而合?”
令尹子般手執玉筆,繼續考教著。
眾人也一同望向這位新晉的成氏家主,唯有成得臣老神在在的聽著。
成嘉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從容拱手回道,“若敖氏之族,無死之日,豈不長盛?”
成嘉此句引自若敖子文臨終遺言。
傳說,子文死前以此一言預言若敖氏的未來興衰。
禮尹王大人聞聽此解,拍手笑道,“老師的字越來越有深意了,學生真是拍馬也難向其背,也只有成司敗這樣的后起之秀方能理解其中真意。”
成得臣聞言搖頭,“王尹啊王尹,你這張嘴真是俗人都能被說成神。”
李老看著這二字微微頜首,“哈哈,這二字確實好,如今大公子喜事將近,而駙馬和太女又有了身孕,豈不正應了這‘長盛’二字。令尹和司馬大人,二位都可以寬寬心,后繼有人,可喜可賀。”
眾臣又是上前一番賀喜,錦上添花。
令尹子般大笑,最終命人將這二字裝裱成畫,“來人啊,將這二字裱好,掛到楚忠堂上。”
“是,令尹。”
若敖子良也十分高興。
若敖氏好,就是他們每一個族人好。
看著身旁站著長子越椒目光暗含嘉許,大手拍了拍他的肩頭,緩緩說道,“不要辜負我若敖氏‘長盛’二字。”
“是,父親,我一定不會辜負我們若敖氏三百年的驕傲!”
他一定會讓他們的家族走的更遠更高!
越椒那雙慣常陰狠的眼對上若敖子良眼中的期許,含著濃濃的孺慕之情,重重抱拳頷首。
“大公子有志氣!”
眾臣聞言紛紛夸贊。
越椒好不謙虛地當此一贊。
令尹子般看著若敖越椒不加掩飾的勃勃野心,卻暗暗眉頭深皺。
偌大的楚忠堂中,眾人皆圍著這二字望而興嘆,感嘆若敖氏三百年興盛,滿堂繁華不衰,更有盛極一時之勢。
身為伍員門生的新任卜尹卻目光在那二字上微微一頓,從字上緩緩收回,轉而看向說這話的成嘉臉上。
至始至終,不曾附和一笑。
王尹轉身走到令尹子半身后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嘆道,“不過比起‘長盛’二字,我還是更喜歡老師寫的這個‘人’字,才真是精妙無窮,貫徹我輩一生。”
眾人不禁憶起上次伍員在場時的一番話:人字加一橫為大,再加一橫則為天。
“你們說這人字加了兩橫,再出個頭是何字?”
王尹含著一絲深意望向眾人笑問。
李老聞言第一個嘆道,“你個王尹,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天字出頭,自然為夫。
不正應了楚國當前的局勢。
太女有子,喜的不僅是楚王,自然還有若敖氏。
眾臣都知道那個字,這次卻無一人說出,只是連連合手大笑。
越椒聞言冷哼一聲:一群趨炎附勢之輩。
然后命人將他打的虎皮制成的裘衣獻上,“父親,您早年戰場上受了傷,每每冬日就肩膀疼痛不止,這是兒子前幾日親手獵的吊睛白虎制成的虎皮大麾,馬上就要下雪,這件皮衣剛好可以御寒保暖。”
“大公子至孝啊!”
眾臣聞言又一通夸贊。
越椒依然全部照單全收。
若敖子良十分感動,“椒兒,有心了。”
“這都是兒子應該的。”
整個若敖氏也只有若敖子良把他當做親人,在令尹子般幾次放出他必有狼子野心該殺的話,依然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