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中,成賢兒和羋凰待在一塊,聽到她說公子職就在西郊獵場中,驚訝地手中正端著的茶杯一松,頓時落在地上,摔成粉碎,一張美麗的容顏頓霎時一白,雙眼震驚地看著羋凰問道,“你說那個可能是李熾的公子職現在就在西郊獵場中,那怎么辦?那……那如果他被哪個相熟的官員發現,豈不是必死無疑?”
羋凰點點頭。筆~趣~閣.iquge.nfo
早就料到成賢兒會有此反應,所以心底更加一緊,壓低聲音說道,“所以今天這邊可能會出大事,賢姐。”
“那羋凰你為什么要告訴我?不讓我知道豈不是更好……”
成賢兒聞言緊張地揪緊了手心和袖子,怔怔問道,“我知道你跟我說,你肯定是不是另有什么安排?”
羋凰不希望成賢兒出任何事,雖然成嘉沒有把成賢兒托付給她,但是她請他照應孫叔敖,所以同等的對于成賢兒,她也義不容辭。
看著她,羋凰神情肅穆地沉聲說道,“我們都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李熾,但他是公子職無疑!所以關鍵時刻,賢姐,你不要因為看到他的人,而做出任何傻事。”
成賢兒聞言攥緊了手下的衣角,雙眼茫然,不知所措。
她知道,羋凰的話是對的,是為了她好,她怕自己萬一露了餡,可能就會卷進謀逆大案中,甚至把整個成家都卷進去。
“好,我知道了。”
用力地點點頭,她一定會控制住自己。
“可是……”
但是成賢兒卻突然起身猛然抓住了羋凰的手,眼中有一絲哀求,帶著哭腔求道,“羋凰,我知道,我不該要求你救他,可是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這個人真是李熾,你……你能放他一馬嗎?我只想他活著……其他我什么都不求……”
羋凰看著眼前的女子良久,最后容顏一沉,冷然說道,“賢姐,這事,我之所以沒有想瞞著你,就是怕你會如此,一旦你為了他向我父王或者誰求情,你,你們整個成家可能都會被懷疑。所以如果他真的妨礙到了我們,我只能對不起了。我不想他被越椒利用,然后反過來攻擊我們。”
成賢兒聞言心底一沉。
她知道羋凰說的都是對的,可是她還是希望那個人能活著,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辦。
她活了二十五年,一生都活在父親的安排下,如果此生她還有一個微不足道的愿望,就是希望這個可能是李大哥的人活著……
“算了,謝謝你告訴我,你們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不用顧忌我。”
雖然她很希望李熾活著。
可是她也不想其他人因此受到傷害。
“賢姐,你能明白就好。”
羋凰微微頷首,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目光落在桌上攤開西郊大營的地形圖,看著營帳中的司劍毛八他們,肅聲說道,“霍刀和歐陽奈他們已經在西郊獵場里面埋伏了。今天這邊會發生什么,我不知道,西郊大營也許隨時都可能會炸營,但是只要一有變化,我們就開始趁勢找人,明白了嗎?我們要在其他各方發現他前,把他找到,帶走;但是……如果公子職不配合,或者被其他任何人發現,找機會,格殺勿論!”
話畢,羋凰眉眼一沉,眼中說不出的一股殺伐。
成賢兒聽完他們的計劃,突然一把扯下她頭上一枝很舊很舊金的顏色都落了的比翼雙飛彩蝶的鳳釵交給羋凰。
“羋凰,這是我和李大哥的定情信物。如果他看到這個不肯跟你們走,還要針對你們,你也不用顧念我了,也許真是我搞錯了,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李大哥……”
“好,我知道了。”
羋凰看了一眼手中躺著的彩蝶鳳釵,突然感覺無比沉重,甚至手心一燙,不禁五指一收。
這個世間原來還有人能保持真心,在這連親情愛情都沒有的深宮里。
可是她呢?
“司劍,你們拿著!”
羋凰將手中的彩蝶鳳釵交給司劍,司劍接過彩蝶頭釵,重重點頭。
“是,太女。”
“謝謝你,羋凰……真的謝謝你,這段時間,我給你帶來麻煩了……如果不是因為我,東宮也不會出這么多事,你跟駙馬也不會吵架……”
二十多歲依然嬌美如花的女子重重點頭,眼眶通紅,有些笨拙擦著臉上不斷掉落的珍珠,不斷說著感謝。
她知道這段時間,羋凰真的幫了她很多,可是這個時候她還讓為難。
可是如今二弟不在,她在這個深宮里真的找不到人幫助。
有時候,她真的很恨自己為什么這么沒用,無能,不然她的母親就不會死,李大哥也不會死……
她甚至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我跟他的事情,跟賢姐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只是不像你們一樣那么愛彼此!”愛到可以為彼此置生死于不顧,放棄所有,羋凰突然也很想像成賢兒這樣哭一下。
可是事發到現在,她從頭到尾沒有哭過一聲,流過一滴眼淚,她的理智告訴她哭泣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她只是摟著懷里美麗的女人,為她默默擦著眼淚。
帳外,“轟隆”一聲巨響。
頓時,連整個地面都震動起來,就像有一條地龍從地底要鉆了出來,震天響的歡呼聲震動著所有人的耳膜,發出嗡鳴的金戈鐵馬之聲。
羋凰立即掀開大帳向外望去,只見越椒不知何時騎著高頭大馬領著龐大的軍隊奔了過來,然后臉色立即一變,再也沒有一絲傷感,冷然說道,“司劍,你們立即去準備!”
“是,太女!”
司劍毛八他們立即轉身走了出去,向西郊獵場深處的西郊大營搜尋而去。
“我先出去了,賢姐,你就在里面待著,不要出去!”
成賢兒點點頭,“好,你自己也好好照顧自己,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才是最重要的。”
羋凰點頭,然后拿起一早帶著的太阿劍,以備不時之需。
“走,我們去父王那邊。”
司劍和毛八他們帶人同時跟上。
清晨的風隨著奔跑而來的軍隊,狂奔而來,壓折了綠草如茵的原野,巨大的塵土撲面而來,甚至在所有人的眼前仿佛刮起了一陣平地風暴。
王孫滿在金帳前看到這一幕笑了。
而羋凰和若敖子琰卻同時神色一凝,對視一眼。
若敖子琰甚至已經準備抬起他的右手,驚風和驚羽已經神色凝重地按住了他們手中鋒利的長劍,只等隨時出鞘,取人性命。
在金帳前的八萬新軍及他們的統領也同一時間都看向同一個方向,他們在等著正前方男人的一個無聲的命令。
就連一向沉穩的令尹子般也是先是一驚,然后臉色陡然一變,眉頭深皺,漠然地看著越椒帶著五萬人馬奔騰而來,等待受死。
若敖子良更是不知道這是哪里多出來的五萬大軍,說好今天是八萬新兵講武,怎么會多出來這么多,怔怔地看著越椒如狼似虎地帶人沖向金帳前方,在集結的方陣最前方,若敖越椒一身黑色鎧甲高坐在駿馬之上,待到金帳前方猛然一拉馬韁。
駿馬發出一聲長嘯,“吁――”
只見若敖越椒突然拔出腰間青銅佩劍,雪亮的劍鋒頂端閃耀著黑色的暗芒,然后突然一劍揮向楚王的方向。
青鋒所指,若敖子琰目光一沉。
楚王也是心底一驚。
羋凰甚至眉頭緊到不能再緊,玉手已經將腰間的太阿劍“錚”地一聲出鞘,隨時準備出手。
然后只聽越椒如狼的眼眸,突然一笑。
滿場的殺意,頓止。
他翻身下馬高舉手中的寶劍,山呼大喊,“吾等恭迎大王蒞臨西郊,大王萬歲!楚國萬歲!”
五萬士兵聞聲頓時跪拜山呼道,“恭迎大王!大王萬歲,楚國萬歲!”
戰鼓聲聲,五萬新軍在這一刻,同一時間隨著他手中高舉的寶劍一同振臂高呼,一瞬間震撼荊南大地,穿透了蒼穹,激蕩飛揚而去,然后“吾王萬歲!楚國萬歲!”的聲音飄散在逐鹿的原野之上,讓整個荊南都為之顫抖。
緊接著只見越椒領著五萬將士對楚王臣服叩拜,“今日西郊田獵之時,子椒愿以五萬奴隸上貢,助我王成就千秋霸業。”
羋凰一怔,感覺有什么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了。
就連若敖子琰也深深皺緊了眉頭,本要舉起的右手,緩緩落下,身后的驚風,驚羽見此也大手回歸兩側,肅然站立。
可是王孫滿臉上卻似乎毫無意外,反而笑的更是淡定自若,還找宮人要了一杯茶,悠閑地喝著。
楚王聞言一呆,然后立即大喜,為越椒的平白無故送出的大禮,拍著大腿大加贊賞,“好好好!來人,若敖都尉當即擢升一級,并加封五城兵馬司。”
越椒聞言對楚王卻說道,“子椒謝大王恩賞,只是微臣此舉并非為自己而求,只是希望能為我夫人周氏求一個恩賜。”
“什么恩賜?”楚王好奇地問道。
“請大王賜她華夫人的稱號。”
楚王聞言覺得這事簡單。
只是沒想到他平日里陰狠毒辣的虎賁都尉居然也有這樣致情致情一面,頓時拍著桌子大笑,“好好,英雄難過美人關,寡人就為子椒之妻賜‘華夫人’尊號。”
這樣的稱呼,又來自于楚國之君,可以說絕對是一個女子最高的榮譽。
周菁華從人群之后,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緩緩起身,看了一眼身旁那些或鄙夷,或驚訝的目光,尤其她的目光在成晴晴身上頓了頓,然后挑了挑一雙柳葉眉,在成晴晴吃驚的目光中走向金帳之前。
仰著一張矜持而驕傲的笑顏,一路接受著所有貴婦小姐們的或是艷羨或是側目的久違目光。
擠擠人潮之中,她的一雙眼顧盼之間,帶著幾分熠熠生輝,然后她遠遠地看了一眼金帳中那個立于楚王身邊身著鳳袍一身鳳華的女子,眼中流露出一閃而逝的憤恨,然后就是更加端方的一笑。
羋凰,你沒有想到吧!
如今她又回來了,再度走進世人的視線之中,成為了令人仰慕的若敖氏第一夫人,“華夫人”,備受尊崇。
羋凰接受到周菁華挑釁的目光,微微皺眉,卻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若敖越椒此舉是說他認輸了?
若敖子琰卻沒有她那么樂觀。
若敖子良倒是十分高興,“越椒這孩子還是太重感情了,他們夫妻感情很好,我就放心了。”
令尹子般聞言卻眉頭深皺地看著周菁華走到若敖越椒身邊,緩緩站定,然后看了越椒一眼。
這是周菁華第一次覺得這個如狼一般兇狠的男人也有如此溫馴的一面,就像孤狼在她手中變成了獵犬。
雖然這一切都是她的授意,可是卻極大的取悅了她。
昨夜,她偷聽了若敖越椒和若敖子克二人的密談,然后等若敖子克走后,臨睡前向他進言,“既然如此,夫君,明日,何不把這五萬私軍全部獻給大王?這樣不僅可以解了夫君此時的難處,還可以由朝庭來供養這樣一支數目龐大的軍隊,事后,夫君只要安排可信之人掌管此部曲,又可以省下大筆的錢財,用在日后的大事之上。”
“此法是好,可是我無原無故敬獻,必然引起大王疑心。”若敖越椒雙眼一亮,然后皺眉遲疑道。
“那夫君不如以替妾身恕罪的名意向大王敬獻,就說想為夫人討一個封號。這樣大王不僅不會起疑,就連父親也只會贊夫君有情有義。”
二人目光相接,相視一笑。
“菁華,子椒多謝大王賜封,恭祝大王千秋常在!恭祝我楚國一統天下!”
楚王高坐在金帳之中,打量著遠處下面跪著的年輕女子,昏濁的雙眼如何微瞇也看不清對方是如何的美貌年輕,能夠讓他的虎賁都尉以五萬奴隸換她一個好的出身。
然后只見吳王妃坐在他身邊,嫵媚的眉眼一彎,在他耳邊俏皮輕笑道,“大王,這位就是周穆的嫡女,因為嫁進若敖氏而得以死罪幸免,您看什么呢?再看人家也是若敖都尉的妻子了。”
吳王妃這樣一斜插打渾,算是把周菁華過往的身份隨意地接了過去。
楚王摟著吳王妃大笑,“愛妃說笑了,孤有你就夠了。”然后隨意地一點頭,命她們起身。
縱然只是這個態度,也足以讓無數的王公大臣、干金貴婦知道了楚王的態度。
從此以后,周菁華再也不是周氏罪臣之女。
而是若敖氏的“華夫人”。
人生的機遇,有時候真的奇怪。
昨日你還在鄙夷的人,今日就爬到你的頭上,對著你揚眉冷笑。
不過這里是楚京。
在這里,一切皆有可能。
昔日受人欺凌的長公主,不是也如今也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所以還有什么不可能的?
金色的太陽緩緩升至高空,盛大的音樂悠揚奏響,西郊獵場上,偌大的金帳之中,人頭攢攢,眾臣各貴婦紛紛恭喜楚王喜得五萬兵馬,楚國北上之日不遠,說不完的討喜之言不斷恭維著上座垂垂老矣的楚王,只為了他腳下無盡的疆土和無邊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