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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殿接下來在若敖子琰團結對外一致北伐的大方向上,激烈地討論著各種出征的事情,出征不同于治水,治水困難重重無利可圖,而戰勝之后獲利多多,加上若敖子琰當堂保證,令尹子般首肯,此戰又沒有成氏分一杯羹,各家自然全力支持。
討論到最后所有世家以及若敖子琰商議完,最大的問題還是老問題后勤糧草的運輸。
羋凰一直遠遠站在殿外,偶爾聽到里面外祖父孫侯的極大爭議聲。
“此戰,我軍必須速戰速決!”
“不同于晉國五萬人馬,其余都是諸侯聯盟大軍,我楚國以一對四,分兵作戰,十分吃力,糧草供應不及就會出現紕漏……”
“以如今后勤人數還是遠遠不夠……”
“孫侯別急,我們會盡力想辦法的!”
“就是。”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三人餉一卒,極矣,若興師十萬,輜重三之一,止得駐戰之卒七萬人,已用三十萬人運糧,此外難復加矣。
所以遠距離投放10萬軍隊,輜重就占去三分之一,能夠上陣打仗的士兵只有7萬人,就要征用30萬民夫奴隸運糧運送各種軍用物資。
故此次大戰,若敖子琰可謂舉楚國一半的兵力北上,楚王雖然一高興答應了,可是羋凰按照成嘉上次教導的三夫一卒,一石粟一卒食五十日的算術一算即可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如今正是大水后恢復農耕之時,除去楚王室本身圈養的奴隸,還有上回越椒敬獻的五萬奴隸,各大世家提供的,不過十萬之眾,剩下的肯定要抽調農夫百姓負責后勤運輸,這意味著下半年的楚國農田有一半要荒廢。
下半年楚國無糧又意味著楚晉這場戰爭不能久戰,所以若敖子琰才會許下三月之期,他也知道久戰必定難勝,而且是在對方的地盤打,地形不熟。
戰爭就是一場人力,物力,財力的消耗戰。
時間拖的越長,對于后勤糧草供應越是要求極高。
雖然此戰有趙侯替代周家供應后方,但是還是十分艱難。
戰場上的軍隊就像一只風箏,沒有后勤生命線的支持,戰爭局勢就會馬上急轉直下。
楚庸之戰為何打了三年?
不僅因為庸國實力強悍,不是鄭衛陳宋這些小國,還在于兩國糧草雖都有不濟,而楚國水患嚴重,饑荒就更加嚴重,曾經有一戰雙方相持半年沒有結果,羋凰他們前線缺糧。
士兵農夫全部餓到最后只能白天打戰,晚上偷偷跑到林子里打野果打野獸為食,吃到最后連這些都吃完了,大軍所過之處幾乎寸草不留,可是朝庭的糧食還是遲遲未到。
羋凰想到那一戰之艱辛。
眉頭就不禁皺緊。
若是能減少農夫百姓的征調,就能保障下半年收成有望,若敖子琰他們前線糧草也不會吃緊,但是這也意味著無人運糧,當然也可以分批運送。
《兵策·作戰篇》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
若敖子琰定了三月之期可能也是打算分三次一月一送,再加上宛城陽城等北地城池可以就近取糧,來減少此戰百姓的征調,但是分兵作戰也意味著分路運輸的后勤人數增多,甚至所需更多。
議事殿上從早到晚燈火徹夜不息,各種軍令流水般發出,然后全楚上下立時雷厲風行地開展各種行動,調糧草的調糧草,準配備軍用物資,征調各種攻城器,整頓人馬……
羋凰從未見到各大世家在治水一事上表現出這樣極高的熱情和能動性,可是對于戰爭,他們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狂熱。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權,利”動人心。
要駕馭這群人就要明白他們心中所求。
回了東宮后,羋凰就開始吩咐司琴她們為若敖子琰開始整理行裝,和出征的一切物品,甚至將各種兵冊山河志和可能要用到的各國九州堪輿圖,全部裝典成箱,還收拾著各種厚重秋裝冬麾衣物給他帶上,。
一邊分門別類的標注清楚,一邊說道,“越往北走天氣越涼,駙馬這一去最少兩三個月,這些衣物還有厚被可能都用的到,能多準備全部準備。”
“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要帶的,全部裝好。”
“是,太女!”
她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在孩子出生前趕回來,但是過年前,就算晉軍估計也要停一停,到時候也許他就會回來,所以多準備些總沒錯。
整個東宮為了若敖子琰的即將出征一直忙碌著,一連兩天若敖子琰都沒有回來,連軸地似在各司還有城內和城外的鳳凰山大營來回,一直忙著出兵之事,要不是有毛八他們的消息,羋凰連他在哪恐怕都不知道,不過這期間羋凰也不得閑。
她私心里覺得若敖子琰出征與她不同。
她出征可以和士兵吃一樣用一樣的。
可是若敖子琰出生至今,吃的用的穿的住的無一不是最精良,走到哪里都時刻香衣寶馬,熏香環繞,仆從如云,“對,很有龍涎香,和驅蟲香都也要帶上。”
“已經都給駙馬準備了!”司畫一邊收拾著一邊點頭說到。
“恩,外面蚊蟲多,駙馬第一次出去肯定會不習慣。”
羋凰想了想,又道,“還有我第一次出征庸國時水土不服,有老兵說出征時一定要帶點我們楚國的水,就會好些。司琴你讓人多裝些水,這一路北上遙遠,舟車勞頓,各地水土不同,你叮囑江流他們也多帶些水,他們要是也生病了,誰來伺候?……”
身后突然被人一摟,若敖子琰的聲音淡淡從后傳來,“凰兒,其實,我最想的就是把你也帶上,這樣你每天都會在身邊幫我操心這些……”
宮女們見此慌忙行禮,退了出去。
“我還想帶你一起去見見北地的風光,看看曲沃的繁華之象,成周的天子之氣,齊國的富可敵國。可惜戰場太危險了,我怕自己顧忌不到你和孩子,還是東宮安全……”
羋凰回頭看著他,挑眉輕笑一聲,說道,“曲沃真有那么好嗎?我看不見得。如今的晉靈公頒布的那條晉人不得傷狗令一出,如今的曲沃百姓怕是過的人不如狗,我要是去了,豈不是還要被狗追著跑。而成周不過六百里,豈有我楚國三千里山河壯美!姜無野的地盤,我真的要去嗎?
要是我,更希望有朝一日能走遍我楚國的每一寸山河。”
“嗯,也是,郢都好像我都沒有怎么出過呢!別說楚國下面的各個郡縣。”若敖子琰微微點頭。
“這樣說來,駙馬的見識不過爾爾,本太女至少去過上庸,見過庸國群蠻,還隨著大軍一路去過很多地方。”
“所以本駙馬就更得去北地見見了。”若敖子琰重重點頭。
羋凰點點頭,“就要出征了,軍隊那邊全部準備好了嗎?”
若敖子琰將下巴隔在女子的發頂,蹭了蹭,突然說道,“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一刻等了這么久……可是我終于可以去了,突然卻有點舍不得了。”話畢,將懷里的女子摟的更加用力,似乎想將她融入他的身體之中。
羋凰身在他的滿身寒鐵重甲的懷里,卻突然感到一絲寒冷,看著男人,斥笑一聲。
“怎么了,我的駙馬爺,害怕了?”
“怎么可能?”
男人輕哼一聲。
從來幽深淡定自若的目光隱隱有一絲不安。
羋凰幫他解下身上的鎧甲,拉著他的手緩緩問道,“我都能從楚庸戰場上回來,難道你會不回來嗎?……”
若敖子琰聞言大手緊緊摟著住羋凰豐盈的腰肢,說道,“凰兒,等我回來!”
羋凰呼吸微窒,默然胸口一堵,輕笑一聲,“我怎么會不等你回來?你才是傻瓜。”
若敖子琰伸手樓過女子,眼底有一絲隱藏的歉疚,貼在她耳邊說道,“凰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得太久的。這個鳳符你拿著,如果發生什么事了,就拿著它去鳳凰山大營等我。”
羋凰微微怔住,看著手心中平躺著的虎符,然后緩緩收攏,點頭笑道,“好,鳳符我收了,這樣你還不擔心了不吧!”
“嗯。”
若敖子琰輕笑一聲,低頭看著面前的女子。
她已經越來越越美麗,也越來越聰明,甚至那次之后,也從未像別的女人那樣無理取鬧過,安靜地讓他懷疑他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而這樣的她身上有一種沉穩淡定的氣質,仿佛泰山崩與眼前也不足以讓她變色。
假以時日,他不知道她會不會飛出他的手掌,飛的很遠,遠到她找不到回到他身邊的路。
離別在即,他緊緊地擁著她,害怕她會提前掙脫而出。
羋凰依在他的懷里,感受著這令她眷念的溫度和寬廣的胸膛,夜夜伴她入眠,日日伴她醒來,從明天起,她又要獨自面對所有一切,心中一時恍惚,又一時起伏,最終還是堅定地推開這個讓她依賴太久的懷抱。
與若敖子琰的目光相對,她拉著他沉聲笑道,“早點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出征。”
“嗯!”
一時間,二人四目相對,若敖子琰在那雙淡淡笑意的眸子里找不到不舍,不禁狠狠地捉住羋凰的雙手,反手一抱,吻了上去,一個滾燙的吻印在她的唇邊,吞噬了她的驚呼,汲取著她的味道,大手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然后走進重重帷幕之中。
司琴她們在身后默默闔上帷幕,只留下鳳床前的龍鳳呈祥的紅燭亮了一夜。
她的長發散落在他的肩頭,她趴在他的胸口,彼此說著各種話,仿佛希望這一刻持續永遠。
離天亮只有一個時辰時,若敖子琰依然雙眼發亮,睡不著,給她不斷講著他小時候的理想,說他想要建立一個最強大的楚國,讓九州各國臣服!最后二人甚至乘著夜色跑出寢宮,跑到書房前紫藤花下的秋千上,一起瘋狂地等著日出。
乘著夜風,四下安靜,她坐在搖椅上,聞著紫藤花的淡淡花香大聲放笑,“別搖太高了,會嚇到孩子的!”
“嗯,我不搖了,我陪你和孩子一起坐。”
“我已經給兒子想好名字了,就叫莊,莊嚴盛大的莊,有一天他會威臨四海,繼承我們的一切。”若敖子琰圈著她,一起坐在秋千上。
“莊?好,就叫這個名字。”
羋凰點點頭,看著身旁的男人,摸了摸肚子:兒子,你有名字了,你姓羋,氏若敖,名莊。
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為了孩子高興的笑,若敖子琰將她摟在胸口附耳說道。
“嗯,我一定會回來的!”
“嗯!”
這一句話,與其是對她的承諾,不如說對他自己的承諾。
他們都是太理智的人,感情于他們不是所有,他們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
那絲絲情愫也許只是理智之后的萌動,只要理智尚存就會選擇無聲埋葬。
可是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穿透黑夜,她依在他的肩頭上,“起來吧,再不起就要晚了。”
“真的好不想走。”
“那就再坐坐,反正讓大軍再等等。”
“凰兒也學壞了。”
若敖子琰點點她的額頭笑道,然后起身低頭看著她。
“恩,我都是跟你學的。”羋凰也起身抬頭看著他笑道。
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清晨中拉出兩道極長的黑影,就像兩柄鋒利的長劍劃過整個荊南大地,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