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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開封城的大門前,姜無野騎在他全身用赤金縷衣包裹的拉風駿馬上,興奮地對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開封人民揮了揮他金尊玉貴的大手,“丑夫,你看,你看,這宋國才是堂堂禮儀之邦!”
“宋國百姓多么熱情!比我們齊國百姓熱情多了!”
姜無野在揮手。
看到他的宋國百姓也在揮手。
“是啊,我要是宋國百姓也這么熱情……”
身為齊國人卻只能淚流滿面,逢丑夫跟在姜無野身后一面哭喪著臉,一面指揮著他們身后的三萬金戈衛狂撒齊國刀幣。
如雪的齊國刀幣在開封城的大街上紛飛灑落著,“嘩啦啦”落了一地,三萬金戈衛騎著戰馬浩浩蕩蕩踏著無數刀幣駛入宋國開封府無人阻止。
宋國百姓甚至府兵們都頭一次見到這么錢多人傻的大金主,無論軍民都一路跟在他們身后撿錢而越聚越多,大排長龍地跟著他們向著開封城的行宮而去,引得全城貴族上下側目。
有人說,“齊國果然富可敵國!”
“齊太子就是豪氣!”
“聽說他去了一趟楚國,也是一路周濟各國楚國百姓和平民!”
“要是我們的華胥女公子嫁了齊太子,以后只要我們宋國缺糧都可以向齊國征借了!”
“就是就是……”
各種眾說紛紜中,一個女子慵懶地倚坐在開封城頭上的一張鳳椅中,任宮女為她撐著繡著錦繡華彩的黃蓋傘,蓋住她頭頂上的那縷驕陽。
身側幾個宮女努力搖著手中潔白的羽扇,還有宮女匍伏在她腳下,端著裝著冰塊的金盆,為她消暑,縱然如此,她依然瞇了瞇眼睛,皺眉輕聲道,“這么大的太陽,你們沒有看見?”
周身的侍女聞言害怕地連連告罪。
“女公子,請饒命!”
“算了,這地方也沒有什么好看的,不過一個齊國太子,除了錢什么都沒有,白瞎了這樣的好相貌……回吧!等那晉國公子流觴進城了,我們再來看。”
女公子皺了皺一雙輕煙眉,緩緩說道。
話落,在城門口外又響起一陣騷動。
“公子,先蔑知道公子想參加鄭國之戰,爭得此戰之功,不過宋國乃是我晉國的盟友,這相親宴,即使公子不喜歡,也要賣宋國國主一個面子,這也是得到趙穿認可的方法之一。”
隨行的晉國下軍佐先蔑勸道。
“好吧!”
姬流觴控著馬韁皺眉接受。
如今趙氏家族和晉靈公的矛盾越來越大,只要有一天,趙氏家族不再滿意晉靈公坐在上面,遲早都會換一個新君上來扶持,而晉靈公無子,依趙盾的性子一定再不會選稚子繼位,只要憑著他和趙穿的關系,就一定可以輕松上位,但是他還需要一個強大的后援以后支持他對抗趙氏,防患于未然成為第二個晉靈公。
先蔑作為他的幕僚自然希望他能獲得宋國支持。
這樣在爭儲之上更有把握。
女公子從開封城頭上探出一雙單鳳眼,目光落在騎馬穿城而過的貴族公子身上,目光在他邪魅的立體容顏和充滿力量的昂藏身軀上流連而過,最后滿意地一勾唇。
“這位倒是不錯,這晉國公子的身份要是能提提就更好了。走吧,我們回去,晚上就能見到這幾位了!”
“是,女公子。”
可是下城樓時,卻被一個俊逸白面的公子攔住,“華胥,今晚參加那些宴會的公子王孫,都不是真心喜歡你的,唯有我,你知道的,我從小一直喜歡你,愿意為你傾盡一切!”
“可是堂哥,你要知道,如今你不過一個宋國大夫,而我肯定是要嫁一方諸侯的,或者日后會成為諸侯的公子。”
女子說完,輕輕地拍了拍年輕公子的肩膀,越過他走下城樓說道,“所以再喜歡也是無用,父親是不會同意我們二人的婚事的,堂哥你還是好好為父親打贏這場楚晉之戰吧!”
“可是華胥……”
年輕公子拉住她的玉手挽留道。
“堂哥,你再這樣,可就不是曾經讓我喜歡的那個瀟灑磊落的宋國第一公子,華元了。”
女子牽起唇角,精致的眉眼上挑,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哪有半絲笑意,可是精致的五官卻給人一種喜悅至極的神情,然后一雙冰涼的玉手撥開他的大手,幽幽說道。
“我知道了,堂妹,我一定會贏了這場仗給你看的,再現宋襄公之霸業……”
華元知道再如何勸阻都不可能改變堂妹心意。
除非贏了這場大仗改變宋公的決定。
“若是元哥哥真有宋襄公代齊稱霸中原的氣度,胥兒自然是希望元哥哥旗開得勝而歸。”
華胥聞言也不想滅了他的志氣,而華元在宋國眾多年輕公子確有幾分才華出眾,此次又被宋公任命為宋軍左司。
不過……
華元在齊太子和晉公子面前一比。
還是有幾分手無縛雞之力。
她宋國以仁義傳天下,卻未免失了男子的霸氣,多文弱書生。
可當今世道卻是一個強權霸權的世道。
唯有,霸者方能征服天下。
而天下最強的霸者就是她華胥想嫁的丈夫。
施施然帶人離開,華胥回到城主府開始為今晚的艷驚四座而準備著。
同一時刻,宛城外的楚軍中帳。
若敖六部的將領和守衛宛城和申城的鐵衛軍的將領已經全部匯合完畢,只是居中的主位還空著,若敖子琰沒有來,眾將都在想若敖子琰這一仗要如何打,葉相如已經磨刀霍霍,恨不得立刻和晉軍干上一場。
此時的若敖子琰卻在他的大帳中詢問著清浦,“走前安排給太女準備的生辰禮物到東宮了嗎?”
“公子放心,應該已經到了。”
清浦上前皺眉拱手答道。
“嗯,不過想必她看見這禮物不如看見我打勝這場大仗來的高興。”
若敖子琰負手而立,唇角微勾地含笑看著高掛于帳篷中巨大的九州堪輿圖,仿佛看見羋凰因他拿下鄭國而羋凰等他戰勝歸來的情景。
如今他們離鄭國新鄭只要穿過長葛和許城就可以到達,楊蔚帶人雖然已經攔住了陳軍南下楚國的軍隊,可是難保陳軍不會因為陳公尸身腐爛在城內轉而從宛丘進軍鄭國,在長葛或者新鄭與晉軍會合阻攔他們北上的道路。
沉思良久,若敖子琰突然目露鋒芒,對清浦命道,“傳令楊蔚全力攻打陳國!”
“是,公子!”
清浦立即派飛鴿傳信遠在陳國之南的楊蔚。
走出大帳,若敖子琰走向中帳,只聽見中帳眾將議道,“趙監軍,我孫無義是個粗人,說話沒有那么多拐彎末角,如今晉,陳,宋,衛四國聯軍就要齊聚新鄭,不知趙監軍可知駙馬爺如今可有何打算?不然我們每天就坐在帳中,空耗時間,五萬大軍到后期,趙監軍所負責的糧草就會是最緊張的。”
說話之人乃是孫侯座下第一猛將孫無義,乃孫侯的遠房侄子。
此時他正皺著一雙濃眉腰間別著一口大刀看著趙明,而趙明卻搖著折扇笑笑,“駙馬的心思你問我,本監軍也不知……雖然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可是這家伙心思太深,謀一必算其三,走一步必看三步,跟著他做就對了。”
“但是十后,就是駙馬約定攻打晉軍之時,可是如今我楚軍還無動靜,我等心中焦急,而孫侯帶領的后續輜重部隊還未趕到,到時我軍糧草耗盡危矣。”
鐵衛軍的眾將商議良久,也不見若敖子琰現身,不禁心中暗暗著急,卻礙于若敖子琰孫侯孫女婿的名聲不好發作,但是心底卻憋著一股氣。
一個初出郢都的王孫哪里懂得什么戰場上的軍情緊急,只會和這趙明一樣每日游手好閑。
但是對方身為三軍統帥,如今就連孫侯都要聽他調命。
他們又不得不服。
就連葉相如坐了一上午的冷板凳也憋了一肚子氣,恨不得馬上上陣打一場,卻只能瞪圓了眼睛,拍著座椅的扶手,在若敖子琰身后叫罵,“你相爺爺我不管了,我現在就要出去打一場,走,楊秦,陪我去練練!”
獨臂的楊秦聞言答應一聲跟上,“是,將軍!”
可是一掀門簾,正看見若敖子琰逆著光站在門外,顏色看不分明,剛才嘴邊的臟話頓時全部吞了回去。
“新鄭都城厚達二十丈,可守數月都沒有問題!”
若敖子琰看了一眼每次都恨不得沖在最面的葉相如,聲音微寒地道,“到是趙穿想在我們楚軍到達戰場前攻破新鄭都城,除非奇跡出現,他能飛了過去!或者四國聯軍同時圍攻新鄭十二道城門,可是如今他只帶了五萬穿云騎南下,絕非一時半會可以攻破城池。”
“可是等晉國差不多攻下鄭國,我們再救鄭,豈不是沒有意義了?”孫無義起身問道。
“誰說沒有意義?”
“首先,我們此戰的目的在于打通楚國北上的通道,鄭國如果一早獲救,則依然固若金湯,擋在我楚國北上的大道之上,下次北伐之時就換我楚軍困于鄭國。”
若敖子琰不緊不慢地說道。
“所以我們救鄭,并非要救一個完好如初的鄭!”
“二來,沒有提前布局,貿然攻打以逸代勞的晉軍,不過徒增我軍傷亡。”若敖子琰看著眾將負手走進中帳繼續說道。
“所以我們現在要循序漸進北上攻晉,絕對不能比晉軍更急,只有他們摸不透我們心思之時,才是我們進攻之時。”
眾將第一次聽到這一番陰謀論,春秋以來,戰爭亦有戰爭之禮,是為軍禮,尊禮輕詐,重信慎殺,事關一國之榮辱。
周禮更將禮劃分為吉兇賓軍嘉五種,而軍禮涵蓋了戰前治軍,行軍;戰時致師,作戰;戰后班師,獻俘等各方面的禮儀,同時,亦對統帥和士兵作出了行為上的約束。
即兩軍下好戰書,約好對戰時間地點,然后雙方擺好陣型,再開始相互沖鋒,而楚國崇軍禮到了一個令天下恥笑的地步。
軍禮規定,逃軍跑了一百步,追軍只能追五十步,追不上即停下,曾有一戰,晉軍的戰車車輪壞了,追趕的楚軍停下來,幫助晉軍修補好車輪,然后再繼續追殺,后被晉人恥笑,在各國間便有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典故嘲笑楚軍之迂腐。
而這樣“迂腐”的楚軍更被自詡中原禮儀之邦的大國稱為“蠻夷!”
蠻夷尚且知禮,而中原人卻以“禮”愚人。
可是若敖子琰之語。
完全就是不按常“禮”出牌。
“駙馬爺,那這樣,我楚軍豈不成了無義之師?和晉軍有何區別?”孫無義擰眉道。
“城濮之戰時,晉文公以“信”字誆騙我軍進入布了陷阱的山林,我楚軍戰敗;而趙穿命人詐降于秦軍,然后騙出隨會。這樣的無義之師,孫將軍要重義,可是可曾想過鐵衛軍還有我若敖六部五萬將領的性命比個人信義更為重要?”
若敖子琰看著他沉聲質問道,為了表面的禮義,而枉顧萬千性命,不過愚“忠”。
孫侯滿門上下雖忠君卻不知變通,此時他到是奇怪羋凰這性子既不肖似其母孫王后,也不肖似其祖父孫侯,有些異類。
“我寧愿天下人說我若敖子琰無情無義,也不愿意白白葬送萬千將士的性命給他趙穿這樣的人。”
孫無義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再說什么。
孫家的鐵衛軍個個親如兄弟,他又何嘗想要枉送子弟性命。
“諸位,如今中原各國都在猜測我楚軍是不是會像十九年前一樣敗于晉國,不如我們也來賭一賭這一戰,我楚軍是贏是輸?”
趙明手中的折扇“唰”的一聲在手中一翻,拍在面前的長案之上,然后執筆在扇面上寫了一個“楚”一個“晉”字,中間劃上一條黑線,笑看眾人說道:“今日就由我趙明作莊,無論誰輸誰贏,我都賠雙倍,而大家下注,看看趙穿這一次能不能保住他晉國第一名將的威名。”
若敖子琰劍眉高挑,瞥了趙明一眼,大手在“楚”字上一落,笑道。
“好,我若敖子琰第一個壓我楚軍必勝!十萬金銖!若是我楚國贏了,此金銖按功績全部賞于諸軍將士!”
如此驚天的手筆,若敖氏的部將到沒有任何驚奇,一副習以為常,可是常年鎮守宛城申城苦寒之地的鐵衛軍已經全部半張著嘴。
孫無義也狠狠愣了一下,最后當即拍手大笑,“好,我孫無義自然也跟駙馬一起壓我楚軍必勝!”
葉相如當然也是跟著壓楚軍,沒有楚人在這個時候會壓晉軍。
而且贏了意味著不僅有朝庭的封賞還有駙馬的封賞。
整個中帳頓時戰意高昂,“楚軍必勝!”
“楚軍必勝!”
先前的矛盾竟消,有些人也許就是天生的王者,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令人臣服,“哈哈!這次我們就讓趙穿在鄭國之地成為他的埋骨之地,有去無回!”
會議結束,大軍開拔,繼續北上。
趙明騎著馬悠然地跟在若敖子琰身邊,“唉,為了你這一仗,我這次可是血本盡出!”
“放心,我自然會贏!”
“你賠的都能賺回來!”
若敖子琰一聲大笑,一根上等的黑牛皮編織的馬鞭,握在他的大手中一揮,在空曠的原野上帶起驚雷般的一聲銳響,登時三萬若敖大軍和兩萬鐵衛軍的上空相繼響起一陣雷霆陣動,然后他身后肩頭繡著代表楚國榮耀的金鳳軍章的若敖部將和修著三叉戟軍章的鐵衛軍,全部一身青銅鎧甲,宛若怒龍般,勢如奔雷,踏上北方中原的土地。
馬蹄紛紛四揚,塵土飛揚之間,卷起一陣黑色風暴。
一聲聲馬嘶之聲宛若長長的龍吟,從宛城而出,經許城,長葛,直抵新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