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干凈了,我們就讓你們進去,承認你們不是暴民。”司徒南好整以暇地坐在馬上接著說道。
“哈哈,聽到沒有?我們大人都發話了,你們不是想進去,那就都好好的舔,舔干凈為止。”那個子弟兵聞言更是討好地把新做的軍靴故意往路中一灘馬糞中一踩,鞋頭立即全部沾著臭哄哄的馬糞,送到老萬和小四的嘴邊。
老萬皺眉地撇開腦袋,小四也往后本能的一躲,想要避開那只散發著惡臭味的靴子,可是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當即大笑著將他們的頭一按,臉死死往前壓,大笑道,“剛才不是說要進去,怎么現在要你們證明你們是良民,不敢證明了?”
聞言的劉嬸子用袖子隨意地擦掉臉上的唾沫星子,立即循聲爬了過來,“官爺,我來,我來,是民婦要進去……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他們只是我的街坊而矣!”
至此,躲在周邊的百姓間或從巷子里,間或從一旁的民宅里,間或從茶樓茶棚里又撤回半個腦袋,微微閉上雙眼,不忍目睹這青天白日下最骯臟的一幕。
雖然他們平時也不曾少見。
可時此時猶為心灰意冷,他們不過是想來尋回親人,卻三番兩次不得其門而入。
陳晃也面色不忍地上前阻止道,“司徒都尉,你們太過公了,這位大嬸只是來報案的,你們都快起來。”
“快起來!”
他連連喊了幾遍“起來”,可是老萬和小四是被壓在地上,想起不能起來,而沒有被束縛的劉嬸子也沒有起身,甚至主動摸索地抱起對方的臭腳,彎下腰下來準備為對方舔舐干凈,嘴里不停說道,“大人,我不惹事,我真的不是惹事的……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兒子,您就讓我把這鞋子舔了,然后好進去安然報案。”
“哈哈哈……陳晃,這老太婆既然想舔,你就讓她舔吧!”司徒南高高在上地坐在馬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架勢說道。
門口刑獄司的衙差見此個個想怒卻不敢發聲,而陳晃也深深看著他們的鬧的這一出,把所有想要報案的百姓幾乎全部變相趕走還這樣百般羞震,內心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憤怒。
早在刑獄司一個月前,第一次接到了成嘉和太女的報案,開始調查流民失蹤的去向,還有是誰趁楚國大水之機強擄百姓,不過在當時這還只是一件事關千人流民失蹤的中小型案件,不至于驚動上層的那些首首腦腦們,所以這一切都只是陳晃單方面組織人手的私下調查,而正是眼前之人,從他一個月前第一次接觸此案起就明里暗里,百般阻撓,軟硬兼施,再加上令尹子般及身為司敗的若敖子克的層層彈壓,導致此案多次停擺,無法深入。
而今,楚王終于正氏任命刑獄司負責人若敖子克和陳晃審理此案。
確切的說是陳晃終于得到允許公開審理此案。
可是一次次他們好不容易找到證人,找到突破的方法,又是他們的出現!
他們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談笑間輕輕向他張開,就讓他根本無法放開手腳,甚至深陷其中,還是如此這般高高在上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直到今日,他才深深意識到他真的從幕后那些繁雜的幕僚工作中擺脫出來,走向了前臺。
真正意義上走向楚國的朝堂之上。
所以這場從北邊吹來的風和雨,雖然不大,卻一瞬間將他們一起卷進了更強大的風暴中心,他跟在羋凰的身后一點點接近著這權力漩渦的最中心,身在其中。
他們無法辨別誰是敵人,誰才是真正的盟友?
抑或他們的對手是這楚國一整個世家的貴族特權權層。
但是如今他確定了,第一個就是眼前的司徒氏,身為若敖越椒的第一走狗,盲目的信徒。
他倚仗的是什么?
無非他頭頂上的姓氏,還有與若敖氏的親密關系。
而他們什么都不是,只是出生卑賤的寒士和庶民。
這就是貴賤之分!
同時覺得憤怒的還有身為子弟的刑獄司的衙差們,這里好歹是他們刑獄司的地方,五城兵馬司這不是給他們打臉么?
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他們不同于陳晃,他們更加忍不下這口氣,開口罵道,“你們五城兵馬司鬧夠了沒有?這是我們刑獄司的地方,不是你們的兵衛所。”
“可是如今本都尉又沒有插手你們辦案,只是在當街例行檢查,甚至在派兵保護你們!以免有暴民混在這群庶民當中,伺機而動。”司徒南也不是無腦之人,所以他始終只是站定在東大街上攔住刑獄司的大門。既然司馬大人能借由令尹大人的權力把這件案子彈壓下去,將越椒保護在府中,那陳晃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依仗。
所以,他司徒南怕什么?
一個卑賤的寒士外加一個有孕在身毫無勢力的太女,能奈他何?
陳晃緊緊握拳,瞠目看著無法無天的司徒南,控制不住內心查了這么久卻處處碰壁處處受制的憤怒。
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氏家貴族。
就是這樣,從小到大,憑借著高貴的姓氏,仰仗著家族勢力,輕松得到高位,理所當然地俯視他們這些寒門甚至庶民出身的小人物,他盯著這對司徒南沉聲說道,“好啊,那晃今天就偏偏要接這案子,李忱你去命人把本官的長案搬出來,本庭理就在東大街上受理此案,只要敢來報案的,本官全部受理。”
“是,大人。”
李立即帶人進去搬桌椅。
聽到這句話,司徒南的臉色剎那陰沉下來,他身邊那些五城兵馬司更是個個瞪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只見李帶著人進去搬桌子和椅子,不久將所有桌椅在東大街的正中央一一擺正,一副準備就在大街上審理此案的架勢,頓時驚呆所有人了。
這個陳晃腦袋有問題吧?
還是成氏給了他這么大的膽子。
就連本來壓著老萬和小四的士兵也松開了手,不知不覺間。
司徒南的臉色像是這天邊的黑云代替了天邊的陰云,黑沉沉地壓下來,只見他陡然拔出腰間利劍,對準了一絲不茍坐掀起衣擺坐在了大街上,對還沒有離去的百姓喊話的陳晃的面門,“陳晃,你什么意思,跟本都尉做對?”
話落,五百個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全部同時拔出腰間的利劍,對準了當中坐著的陳晃,大有他不讓步,隨時血濺當場的可能。
這一幕震驚了場間所有的人。
尤其是刑獄司的衙差。
畢竟這可是王城腳下,就連楚王宮離此也不遠,除了真的暴亂,五城兵馬司當眾拔劍的場面著實給人太大的震撼娘的,誰給五城兵馬司他們這么大的膽子!
刑獄司的人也火了,全部執戟對著干。
“怎么想襲擊我們刑獄司?我們這里面關押的可是重犯!”
李聰明的道,“你們五城兵馬司這樣等同于劫獄,司徒都尉,小人人微言輕,但也不得不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一意孤行下去,否則到時候可就沒辦法好好收場了。”
老萬和小四還有沒有離開的百姓頓時看著要發生一場火拼的兩司人馬,嚇做一團。
可是他們被夾在雙方劍戟中間,無法離開。
面對著無數明晃晃的刀槍劍戟,陳晃安然若素地頷首道,“所以司徒都尉還是不要影響我們刑獄司審案了。”話落,他大袖一掃,鎮定地坐下,當街對地上的劉嬸子說道,“劉嬸,剛才可是你要報案?”
“是,大人,是民婦要報案,民婦的兒子于四年前大水后失蹤,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劉嬸子循聲望向陳晃的方向,磕頭堅定地回道。
“好,那你過來,本官受理了,必為你找回你兒子。”
“是,多謝大人。”
劉嬸子千恩萬謝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答道,此時,她看不見頭上無數鋒利的刀劍,架在她的頭頂,吹毛求絲的雪刃劃過她的毛發,她都看不見,她只是雙耳微微動著,在雜亂的呼吸聲中,循聲辨別了說話的陳晃的方向就要爬過去。
老萬見此一聲驚呼喊道,“劉嬸子,不要去!”
小四也緊張地屏息看著。
街頭巷尾的所有百姓甚至閉上了眼睛,不敢看。
這個時候,誰出來,可想而知連刑獄司的庭理都敢指著的五城兵馬司的人說不定馬上就會動手。
劉嬸子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就連握著長戢的刑獄司的衙差也緊張地轉動了一下手中的戢,時刻注意著五城兵馬司的動向。
一場火拼眼見隨著劉嬸子一步又一步地爬過來,明明只有十來步的距離,卻一步快過一步,整條東大街理理外外,無數雙眼睛,頓時安靜的看著,不發一絲聲音,或者不忍地閉著,只能聽到劉嬸子粗布的衣襟磨擦過坑坑洼洼并不平坦的街道,發出的沙沙聲。
沙沙沙……
沿著整條街道,無聲在耳邊放大。
混合著很多人的暗暗吸氣聲。
“賤民!”
司徒南見此一聲大罵,仿佛一個信號,五城兵馬司的兵丁也許不敢真的傷害陳晃,卻敢輕易要了這個找死的瞎婆子的命。
無數的利劍一瞬間,立即調轉了方向。
對準了同一個婦人。
陳晃立即拍案而起,大喊道,“司徒南,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