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萬柱著拐杖看到一個符合畫像上的人就上前抓住他,問道,“請問你是不是弦氏的幕僚”
“你說什么呢”
被他抓著的路人揮開他的手,“你看我哪里長得像略賣案的同伙,那可是要處以磔刑”
“老兄,我也想那些惡人伏法,但是不是你這樣看到人就抓”
對方一把揮開老萬的手,憤怒地推開他,差點將他推倒在地,幸好凰羽衛的小什長快速地扶住他,“萬掌柜,你這是做什么呢太女已經命我們的人全城在找那三個人了。”
“可是連太女都派人出去找了,也沒有放棄。如今是我的親人在外失蹤,可是我卻在店里干坐著,我心里何安所以就算徒勞,我也想出來碰碰運氣。”老萬苦笑道。
他也知道他的方法沒用,他的力量更是微不足道,可是人生不正是如此嗎
即使他所做的仍然不能改變任何結果。
但是至少有一日他死了,他還有顏面下去見從小對他照顧有加的劉嬸一家,說聲:他盡力了。
也正如嬸子,明知道去找若敖都尉要人沒用。
還是去了。
因為他們都是親人。
為了親人,本就該如此。
他推開小什長的手臂,拱手謝道,“老萬還沒有多謝幾位將軍這兩日沒日沒夜地保護我一個庶人。”
“太女說了,保家衛國,是我們的天職所在。”
小什長年紀也不大,雖然長的人高馬大,但是聞言臉一紅肅然回道,然后搶過他手中的畫像,對其他幾個弟兄一招手,“來,我們大家也一起也幫著其他兄弟一起找人”
“是,頭。”
幾個凰羽衛的小兵紛紛上前,突然幾個聲音從他們身后不遠處插了進來,
“掌柜,我們也一起”
老萬一回頭,吃驚地看著街道對面的他們三個,“你們不是走了,怎么又回來了”
“萬記是我們的家,劉嬸平日對我們也好,我們也要幫忙找回柳兒哥”小四拉著小五小六兩個從對面的街道顛顛地跑了過來,“是吧”
“掌柜,我們要幫忙”
老萬看著他們,心中一時情緒翻涌,然后苦笑一下,“好,都一起”
所有人都圍著那三張畫像將這三個人的臉認熟,然后開始沿街挨個挨個找過去
縱然大海撈針,但求心安理得。
天色漸暗,月色漸濃,烏云依然籠罩在整個郢都王城之上,從未徹底地消散去,人心焦灼如熱鍋中的螞蟻四處奔走。
他們一直找,找到入夜了,還是沒有找到這三張畫像上的任何一個人,老萬買了幾個餅子給眾人充饑,幾人隨意地坐在一個小茶棚里喝口茶,歇歇腳,準備再繼續,小什長見天色太晚咬著餅子說道,“萬掌柜,要不你先帶他們三個先回去,我們幾個再出去找找”
老萬卻對著小四說道,“今天也晚了,各個店也打烊了,小四你先帶小五他們回去歇息。”
小四沒說什么,拿起畫像對小五小六兩個一招手,“走,我們繼續去找人。”
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他們,“喂,原來你們幾個在這,還我一頓好找”
眾人回頭一看是上夜的老漢,攔住他們幾個道,“你們怎么還在這,我有事找你們商量”
“何事”
小四推開這個老是愛閑扯的家伙,“今天沒功夫和你閑聊,忙”
“晚上我出來的時候,看你們的店又沒有開,真的要關了”老漢提著上夜的梆子問道。
“嗯,以后不做了,掌柜說,我們現在要找那三個證人,幫劉嬸找回柳兒哥。”小四點頭,然后一下子又抓著一個路人盯著他的臉和身高看了半天,然后發現長相不對,才又把人放了。
“就你們幾個也想找人”
老漢看著他們這種找法,吃笑道,“別說太女他們的人了,我們郢都城內外加上那些駐軍,差不多有二十萬人口,要從中找出三個人來,無異于大海撈針,按我說你們這法子沒用。”
“那你想個折子把他們找出來。”
小四瞪著他。
這時候還笑的出來。
“誰說我沒有辦法,我已經在辦了,走,跟我去看看剛才我敲更的時候,我就順便在各個胡同里轉了好幾圈,見到相熟的就在叫他們幫忙,如今大伙都在找呢本來還想拉你們一起,找了半天沒找到人。”
老漢拉著他們幾個往胡同里去,指著那些在各個府里幫傭進進出出的婦人,還有趕車的車夫,以及各個街上的小商小販,甚至是晚上務農回來的農夫撇嘴道,“大伙都說了,他們在各個府上,還有各個鋪子里,或者各個街道上,城里城外都有當職這樣找起來肯定刑獄司的衙差以及凰羽衛要快,而且消息也靈通只要這三人還在我們郢都城內外,我們就是把郢都城翻個個,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而且這都是為了找回大家的親人。”
“掌柜,這個法子太好了”
小四聞言眼前一亮。
“嗯,還有,到時候一有消息,我就叫人全送到你們店里去,你們那邊有凰羽衛守著,到時候就麻煩軍爺幫忙把消息送給太女。”老漢向幾個凰羽衛笑著拱手道。
“不麻煩,這是我們應該的。”小什長立即應道。
“然后我再找些經常出來擺攤貼補家用的寒門子弟幫忙多畫些肖像,就連那個卜尹大人,我都給他約好了,到時候有了畫像,大家認起來就更快了”老漢又道。
“嗯”
“你們這個法子好,晚間我就要稟報給太女”
小什長聽了他們的話,重重點頭。
老漢笑笑,“總之不能讓劉嬸白死”
“也不能讓我們的父老子侄白白送上戰場”
“我們雖是賤民,也有賤民之道。”
所有人發動各種力量把這三人的畫像傳出去,以期早日讓若敖越椒承認一切,至少不能讓那些上位者那么囂張。
全城搜捕弦氏幕僚的消息就這樣自然而然隨之全城傳開,街頭巷尾都在傳道那三個人,“有三個人知道流民圈禁案的情況,手上還有證據大家認認人,不要放過他們了”
“發動更多人一起找起來”
幽黑的胡同盡頭,老五纏著塊破布,半遮著個臉,站在胡同的壁角,遠遠聽到外面的街坊四鄰議論紛紛,扭頭就摸著黑往他們租的平民窟里跑,一把把還在睡覺的野狗搖醒問道,“狗哥,怎么辦外面正在懸賞捉我們三個”
“什么事我現在正困著呢”
睡了一整天的野狗打了幾個哈欠,坐起來又倒下去。
“就是外面那個懸賞找尋弦氏幕僚的文書幕僚,哪來的幕僚不全都死光了而且外面都說有人還活著,除了我們三個有誰還活著”老五緊張地道。
“這么快就傳出來了”野狗大驚。
“哪還能有假,刑獄司現在懸賞五百金找我們,我們要是出去,這一輩子都不愁吃不愁喝”老五說道,老八也點點頭。
“那我現在就去揭榜”
野狗爬起來要往門外而去,可是打開門的一瞬間又呵呵地打個轉掉頭回來,“算了,還是小命要緊。”
“切”
老五和老八都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他去而復返。
野狗要是有膽量就不會深更半夜匿名投書了,直接去刑獄司舉報若敖越椒了。
“狗哥,你說你這是玩啥呢”
雖然外面的風聲緊,可是老五還是忍不住拍著胸膛悶笑道。
野狗笑笑,“你說我們做了一輩子的壞事,我就想做一件好事也不行何況死的那些可都是跟我們穿一條開襠褲每天一起蓋一條被子的兄弟,我們怎么能讓他們白白死了,而有罪者,逍遙法外”
“切”
“狗哥你什么時候也這么會講義氣了。”老五不信。
“那你們兩個是誰救出來的”
野狗笑罵著踢了他一腳,“臭小子你狗哥是個男人,就不能有點兄弟血性”
老八卻愣愣地說道,“我昨天見狗哥聽到那劉嬸死了,在北城大街那個灰坑填埋場邊上轉了好幾圈。”
“我那是好不容易在城里找了一個仆街古代環衛工的工作,沒想到上工第一天,就遇到死人,晦氣。”野狗皺眉罵道,堅決不承認他是可憐那個婦人,還有遠遠見到那個的年輕的太女跪在一個賤民面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輩子,只有他們給上面那些貴人天天磕頭,跑腿,出了事,擋在前面,墊在腳下
有哪個貴人給他們磕過頭
有哪個貴人給他們擋在身前。
有誰過
反正,他只見過這一個。
后來,他又聽人說這個太女七歲就死了王后。
原來,是孤兒。
和他們,一樣。
“走啦,走啦,趕緊你們也去找個事混著,不然我們三個真要餓死”野狗將他們兩個轟出去,自己也拎著工具準備上工。
“現在還找什么工作現在只要我們三個一出去,肯定就能被全城的人認出來”
老五急地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道,“而且狗哥,你這樣投書真的沒問題嗎”
“你們兩個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何況我寫的可是不具名投書,還是找了好幾條大街上找了好幾個人寫的,費了一個晚上拼接而成。”
破漏的民居里,野狗想著他為了投這封匿名書花費了一整個晚上把那些竹簡全部拆開又重新一根根用麻繩串連起來連成一篇,但還是小心地把頭探出破了一半的木窗,往外又看了看,確認沒人,才把心往肚子里放了放,肯定地道,“所以發現不了,放心”
“可是據說現在全城都貼著我們三個的畫像,我們遲早要被人找出來。”老五擔憂地道。
“那我們出去看看。”
站在諾大的懸賞張貼榜前,野狗三人圍各著蒙著個臉擠在那些打著燈籠在認臉的那些百姓當中驚訝地看著他的長相,原來畫師筆下,他長的這么抽象,不,原來他長的這么大眾臉。
甫一看過去。
周邊好幾個都長的這副模樣。
一張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兩個耳朵,還有臉上那點性感的小肉痣。
“狗哥,我現在終于覺得你長的也挺俊的,要是進了那花街,八成迷死一堆人。”
老五看著那張畫像再看看真人也呆立了片刻,不僅野狗的畫像,不便認出,就連他們三個的畫像也幾乎認不出來,然后也摸了摸老八的臉,低聲說道,“原來老八你長這個樣,我現在才知道。”
這真的是他們嗎
只見周邊的百姓紛紛認了人,就轉頭提著燈籠離去,并沒有注意到他們三個,就算有人發現他們行蹤詭異,上前來要他們摘下面罩也認不出來,然后扭頭就匯入郢都城的各個角落。
野狗愣愣地看著這一幕。
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難道還有三個人活著”
老五也不明白,“不是我們三個”
老八從頭到尾沒有太明白這種狀況,然后問道,“狗哥,五哥,要回了嗎還是狗哥,你要繼續去上工”
“上工吧反正這樣都認不出來。”
野狗點點頭,老五也不怕了,摟住老八的肩膀,“走吧”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