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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中,司琴和司畫兩個人左右牽起長長的六尾太女鳳袍,展開兩袖,為羋凰緩緩穿上,系上玉帶,盤上烏發,然后雙手托起那鑲著稀世東珠的六尾金眼鳳冠。
鳳冠之上的東珠,熠熠生輝。
兩翼金翅,展翅飛翔。
司書半跪在她的腳邊,一絲不茍地為她整理好她的鳳靴,流蘇,玉帶,還有鳳冠。
她們做著這一切,仿佛這是最后一次。
司琴一邊細心的整理,一邊輕聲說著外面的情況,“太女,凰羽衛剛剛傳話回來,說老司徒已經攜眾臣跪在渚宮廣場上抗議,朝會上,他們就會聯手向大王施壓,要求罷免太女,聲稱太女身為儲君,濫用儲君之權,干涉各司運作,挑動庶民生事,導致貴族在都城中受到庶民侵犯。”
“我知道了!”
司琴又道,“跪在王宮外的百姓們因為若敖都尉率領的虎賁禁軍的弓箭相逼而出現了沖突,可是百姓未曾離開,醫老已經帶著人前去治療了,幸而潘太師出現及時,勸退了若敖都尉,如今百姓還跪在宮外,不曾離去。”
“事后,一定要感謝老師。”
“樂姬姑娘怎么樣了?”羋凰問道。
司琴輕輕搖了搖頭,“醫童說,他已經按照醫老的吩咐,灌下最后一服藥,鄭御醫也為她金針刺穴,又放過一遍腦后的淤血。若是還不見醒,醫老說他們也無能為力。他們已經盡人事,只能聽天命。”
“嗯,樂姬姑娘終是我害了她,你們務必要厚賞她的家人作為補償。”
“太女放心,司琴已經安置好樂姬姑娘的家人。”
司琴頷首道。
“做的好!”
羋凰看了一眼落地銅鏡中的自己,穿戴整齊,一身鳳袍鳳冠威儀無比,司畫遞上她的玉子。
她接過,輕啟唇瓣道,“走吧,上朝!”
羋凰轉身大步走出寢殿,清晨的陽光射入寢殿之中,在她身后,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一直延伸向渚宮的方向,就像一柄擎天之劍,劍指渚宮。
勢要破開那籠罩在金殿之上的陰云。
還赫赫渚宮萬丈光芒。
小正子立在大殿外高聲宣道,手中的拂塵一揚。
“太女擺駕渚宮!——”
一頂金鳳轎停在殿前,東宮的近身侍從在前開道,宮女在后跟隨,黃色的鳳紋華蓋傘高舉,遮蓋過羋凰的頭頂之上,擋住了她此時堅定無比的目光。
她緩緩坐上鳳轎,向著渚宮而去。
此時渚宮廣場上,黑鳳旗烈烈招展,禁軍層層護衛。
天空之上,偶爾飛過幾只蒼鷹,俯瞰著地上那些小如螻蟻的群臣貴族子弟,茍且地匍匐在九九八十一級的金殿之下,任秋日的烈風將他們那因為酒色銀欲掏空的身子吹拂的搖搖欲墜,辛苦地撐在鳳紋地磚之上,唇干舌燥,而楚王遲遲沒有現身。
只有老司徒一人跪在最前方。
蒼老的容顏,面色堅毅。
手持笏板,不動絲毫。
若敖子良緊隨其后。
之如令尹子般,潘太師,李老,趙侯等人也姍姍來遲。
當羋凰的鳳轎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群臣眼中涌現出憤怒,紛紛出聲譴責,卻只換來女子的鳳轎默然地越過他們。
玉階下,司琴為她掀開半透的紗簾,她面東而立,露出她英氣的側顏,染上一層金色的陽光,仿如金玉雕塑。
不怒自威,倨傲無比。
女子肅穆端嚴,輕提鳳擺,一步一步登上九九八十一級的石階,以王者的姿態,征服著腳下的蕓蕓玉階,越攀越高。
天際紅日噴薄而出,驅散茫茫大霧,照徹天地。
羋凰登上最高處,此時三十六扇朱門未開,她第一個站在門前,靜靜等待著從寢宮而出的楚王到來。
日上三竿,楚王儀仗隊終于出現。
她從容退開一步,第一個向鳳轎上的楚王行禮,六尾鳳冠壓著她一頭烏發,重重叩上青磚,任楚王的鳳轎攜儀仗從她身邊步入金殿。
“兒臣見過父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的聲音第一個響起。
階下群臣,同一時間,紛紛叩拜,山呼“萬歲”之聲。
趙常侍站定在金殿之上,聲聲高宣:“上朝!——”鐘鼓齊鳴。
在令尹,潘崇,李老,成大心,三司五尹之后,群臣貴族緊隨其后踏上石階,按品階魚貫而入。
高坐在九級玉階之上的楚王,一臉雷霆之色掩在流蘇之后,久久未發,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他冷冷的聲音在眾人頭頂高高揚起,“今日是誰要在休沐日之時,大鬧渚宮?”
眾臣脖頸一寒,手中捧著的奏簡,微微一頓。
可是這一遲疑,有兩個身影,同時躍然而出,當先正是太女和老司徒。
楚王不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對上二人,仿若一道冰雹落在二人頭上,“你們今日若說不出什么大事,朝后,各自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以敬效友!”
眾臣抬出的步子,再度收回。
冷汗淋漓。
與此同時,刑獄司中,養由基和阿信再度私自提審司徒南,希望通過審訊撬開他的嘴。
卻礙于不能動刑,而毫無進展。
司徒南從始至終,拒不配合,還牙尖嘴硬。
所以整個審訊過程讓阿信和養由基兩人十分郁悶,既不能把他直接打死,否則只能更加作死了太女逼害貴族,惡意誣陷之名。
司徒尉滿嘴是血,“呸”的一聲吐了一口血沫在地,牽起一抹嘲諷的冷笑道,“我現在雖然不再是都尉,但也是司徒公子,如今應該已經上朝了,到時候我父親就會帶領朝臣向你們那位太女發出質問!我這一身傷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你們打啊!打的越狠,她的下場,只會比我更慘!”
“一個失去太女之位的公主,到時候……嘖嘖,就不知道會怎么樣了。”
外朝的鐘聲遠遠地傳來,司徒南望著鐵窗外,大笑道,“你們聽聽,多么美妙的聲音,咚!咚!咚!……外朝的鐘聲又響了,大王已經上朝了。”
“哈哈……你們完了!”
“就連你們太女也一起!”
隨著時間漸漸臨近,鼻青臉鐘的司徒南臉上升起一臉得意的笑意,越發堅定地看著眼前二人,“而且你們是凰羽衛,你們隸屬于軍隊,只有刑訊敵國奸細之權。本公子,你們沒資格審!”
看著大牢鐵窗外緩緩升起的烏金。
一縷陽光灑在司徒南的臉上,襯的他嘴角上那一絲得意的笑多了一種勝利而嘲諷的味道。
沉默了兩日的他,開口說話了,而且話越來越多,“我說二位老兄,還不知賤氏,你們問了我一晚上,你們不累,我也累了,所以喝杯茶歇歇吧,然后準備把本公子給放了,不然我爹一定會讓人把整個朝堂上都給你們太女掀翻了!”
“而且如今我楚國可不是只有她一個繼承人,不要忘記了還有即將要出生的小公子呢!”
司徒南繼續得意地道,“只要小公子出生,你們家太女,名不正,言不順,必然就要讓位……”
聽到這里,阿信和養由基兩人不由得神情激憤。
他們憤怒地看著囂張的司徒南,“你別得意,你們做下的事情,自然會有國法來審判的!而且就憑一個未出生的小公子想代替我們太女,憑什么?”
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踢踏,踢踏地緩緩禹起,響徹刑獄司大牢的甬道。
司徒南笑的更大聲了,“哈哈……”
“就憑你們家太女是女的,只能給人當妻子,而只有小公子才能繼承我楚國的一切。”
阿信聽著急促而來的腳步聲,聲怕有人發現他們私自提審司徒南,再加上司徒南的刺激,終于怒了,敢說換了他們太女,憤而一把拔出腰間的利劍,“娘的,就算拼著我這條命不要了,老子都要廢了你!你們抓了那么多流民,還讓小里子為你這樣的人賠命,真是囂張!”
“對,我楚國國典要是保護你這種人,簡直瞎眼了!”
就連一向謹小慎微的養由基也爆起了粗口,一時間他身邊的所有凰羽衛都露出一臉兇相,有人甚至建議道,“統領,不管了,反正此時大牢中無人,弄死他,叫他劃押,到時候看他怎么反口!”
“對,弄死他!”
“弄死他!”
看著一步步逼近,一臉殺意的凰羽衛,司徒南突然慌了,“你們要干什么?私自殺人,你們身為將士,更是罪加一等。”
“怕什么,我一箭光棍一個,要殺要刮,息聽尊便,反正有你墊底,我也不算虧了!”
養由基一把伸出大手掐上他的脖子,青筋畢現。
一劍就插上他的腹部,鮮血直流,一聲慘瀝的尖叫頓時響徹整個刑獄司的大牢中,“不要!不要!”
“現在說,晚了!”
阿信氣罵道,拿著利劍就要上前去捅他,“我現在就為死去的劉嬸還有小里子,還你三刀六洞。”
“我說,我說!”
這疼痛不同于先前的拳打腳踢,這一刻,司徒南真的有點怕了,“你們不要殺我!……我提若敖老大提供方便,方便他把人從郊外運往西郊獵場……啊!……”
甬道盡頭終于走出一個欣長的人來,眾人回頭只見卻是成嘉,他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多謝司徒公子坦承了,陳晃,來,將司徒公子招供若敖都尉指使他,包庇弦氏商行,略賣人口,簽字劃押!”
“我不簽,我不簽……”
“這都是你們誘供的!”
司徒南立即后悔了,可是養由基一把扣住他的右手,掰開他的拇指,往李郴拿著朱砂油墨盒中一按,一個血淋淋的手指死死摁在了陳晃寫好的供詞之上。
“好啦,司徒公子。”
“什么?”
“成嘉,你是不是瘋了啊?”
“現在外朝上所有朝臣都在等著看太女出丑呢,你要把你們成氏搭進去嗎?你難道沒有聽到現在外面怎么說你們兩個人的關系,你就算強行取證,到時候所有人也只會說是你袒護太女,這份供詞也不足以為證!……”
“你以為你不告發若敖越椒,他就會救你嗎?”
“你來看看這個人是誰?”
成嘉拉開鐵門,靜安抱著一個渾身虛弱的女子走了進來。
“你是……那晚那個女姬……你不是死了嗎?”司徒南臉色發白地道。
“司徒公子,樂姬沒死……樂姬當時想要叫醒喝醉的公子,可是馬車上卻陡然落下兩個黑衣人……一手殺了車夫,又一手將馬兒抽的發狂,然后……然后我們就遇險了……”樂姬斷斷續續地說著,每說一段,就氣喘噓噓。
“那是誰?”
“你看清了嗎?是誰要害本公子。”司徒南怒道。
“樂姬看清了,就是若敖都尉,他身邊還有一個黑衣人,就是……就是以前經常出入我們女市的閭統領……”樂姬顫抖地說道。
“你騙我,不可能!”
司徒南不相信。
“若敖老大為什么要殺我?”
“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你騙我。”
“可是為什么死去的閭統領會復活,不是說已經被司馬大人杖斃了嗎?那是誰能驅使的動閭統領的?”樂姬用力反問回去,“公子,我也想知道是誰要置你于死地,不然樂姬死不眠目……”
“是是……這楚國之內,只有老大能喚的動閭一,他們都不能。”
“若敖子克也不可能。”
“難道老大真的要殺我滅口,好讓流民案的事情永遠不被發現?”
司徒南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再看一眼他們手中已經劃押的供詞,“不不……我絕對不能承認,否則我也要死了。”
“可是我已經聽見了。”
又一個人從鐵門外現身,卻是請假未出席今日朝會的咸尹。
“你們聯合一起來對我騙供!我不服!”
司徒南驚訝地看著門外剛正不阿的咸尹。
這一下,司徒南仿佛被人踩中了尾巴,瘋狂地嘶叫著,“成嘉你還是不是男人,居然連這么卑劣的手段都用的出來?你這樣配當一國右徒嗎?”
可是成嘉卻慢條斯理地將他簽字畫押的文書親自收好,輕笑一聲:“我是不是男人,好像不需要證明給你看?而我身為當朝右徒,奉大王之命,協助令尹大人監國,這些流言能耐我何?”
話落,成嘉瀟灑地一轉身。
一步一步如來時一般向外急走而去,并對對養由基他們命道,“養統領,那你們接下來可以繼續審問,該動刑的就動刑,這種小事,相信你們會做的很好吧?然后就麻煩咸尹大人幫們做個見證。”
咸尹微微一笑,“放心,我會好好監督這些獄卒審案的。”
就在成嘉走出訊問室的時候。
靜安臉色有些焦急的催道,“公子,你回來換衣梳洗已經耽誤了好多時間了,成氏的暗衛來報,金殿上已經炸開鍋了。
動作得快點!
令尹大人和若敖司馬極力反駁太女鼓動萬民審訊若敖越椒,老司徒上了一道奏簡,列舉太女十大條不恭,并彈劾太女身為女子,無法擔當太女之責,應該等小公子降生后,立即罷免。
朝中大半朝臣聯名上奏,齊齊勸諫大王罷黜太女之位。
情況很不妙啊!
太女今天能不能好好地走出金殿都難說。”
“走吧,證據已經有了!”
刑獄司門外,成嘉快速地翻身上馬,穿過東大街跪了一地的百姓,一騎絕塵快速地穿過整個主城大街之上。
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烏黑的長發在他腦后隨風飛散,他的目光堅定地看向金色陽光升起的那個方向——楚王宮。
他踏著烈烈日光,披星戴月而來,狂馳而去……
王宮前的百姓,老漢,小四,老萬萬民……晨昏夜寐都在等著他的歸來。
這次是真真切切眼見是他,還猶覺在夢里未醒,然后看著他打馬而過,還擦了擦眼睛,最后齊齊發出一聲歡呼:“太好了,成右徒也回來了!”
“大家不用再擔心了,右徒大人一定會和太女一起為我們做主!”
“太好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徑自穿過歡呼跪地退讓開一條大道的人群,馳向王宮,將所有的歡呼雷動聲拋在身后。
這等歡聲如雷不次于三軍凱旋而歸,也不亞于昨晚太女萬民山呼,百姓奔走相告,潮水般的呼聲,遠遠傳開,在城中回蕩不息。
這是劉亦生平從未見過的一種狂熱。
仿佛瀕臨絕望的人終于迎來拯救萬眾于水火的神祗。
光暈正中的那個男人。
不是劉亦第一次見過,原來他就是所有人在等的那位退了楚國百年大水的成右徒。
成河伯。
這些發自肺腑的歡呼,并不是因為他貴族的身份。
劉亦想想,這便是民心吧。
郢都王城之中,雷霆的歡呼聲漸漸蓋過回蕩在天際之間的外朝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