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夜色中,高達六丈的城墻上,脾氣火爆的佻軍站在高墻之上,眼見對面森林中不斷發動的投石攻擊,城頭上不斷被石彈上砸出深深淺淺的坑洞,無數兄弟喪命,而有一只人馬更是挑釁地從山林中沖出,沖過他們的哨崗,沖向他們的城門。
雙目噴火,提起長戈對齊達便道,“齊達,你在城上繼續指揮,我帶人出去殺他一回,叫他們這些若敖氏的叛徒知道知道我們若敖二部和四部的厲害,竟然敢在發動叛亂后,又覬覦鳳凰山大營!”
“不知悔改!”
話落不待齊達同意,就帶著他的一只五千人精兵,從側門開門殺出。
齊達想要叫住他,可是只能組織新的一輪弓箭還有投石攻擊,還擊著那些期圖奪取鳳凰關的若敖氏叛徒。
潘崇眼見鳳凰山側門轟然一聲開了一條縫,有一路前鋒騎兵打馬持戟沖出,向他們迅速催馬逼來,一雙眼陡然射出一道急電,急聲喝道,“阿奴,是時候了,掉頭!”
“是,太師!”
老奴一雙蒼老的大手青筋畢現,一手猛抽馬股,一手猛拉韁繩,駿馬長嘶,于山門前突然撥轉馬頭,掉頭而回,再度竄入叢林之中,可是身后一直追著他們的若敖子克的六部將士,還來不及掉轉頭,迎面就和出城的佻軍走了一個照面。
雙方也不廢話。
彼此肩上閃耀的五尾金鳳徽章已經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佻軍二話不說揮動手中長戈直取對方項上頭顱,長戈直接將當先的一員小將一戈挑起,拋出,砸到一排步兵,大喝,“若敖二部的兒郎跟我上前,殺了這些若敖氏的叛徒,為令尹報仇!”
若敖氏年輕的兒郎們聞聲揮動手中的長戈與他一起發出巨大的吼叫,振臂高呼。
若敖氏所有的恥辱都要以若敖氏的血來清洗。
“誅殺叛徒!”
“若敖氏萬歲!”
一聲聲響亮的高呼回蕩天地,和從北方呼嘯而來的北風刮過層層山林,無邊曠野,大地都隨著他們的奔襲而來,發出驚心動魄的震動,無數野獸四散逃離交戰區,馬嘶獸鳴人叫,聲傳很遠。
若敖子克人還在遠處,耳聽如此,卻笑了,笑的燦爛生輝,甚至站起來,命人舉起火把,極目遠眺前方殺來的若敖二部和四部的一支人馬,用力鼓掌,“好,這就是我若敖氏的精銳!”
“歡迎你們出來!”
“來人,甲盾在前,弓箭手在中,沖車在后,準備破開城門,進城!”
在他身后靜候一整日安靜的如關在獸籠里的虎豹一樣停在原地的巨大沖車,由上百名士兵一聲大喝同時推動起來,巨大的枕木削尖了圓頭,青面獠牙的獸頭鑲在枕木前端,在無數士兵手中的火把照耀下,轟隆隆地噴著流火,輾壓一切,穿過山林向著剛剛打開城門還來不及關閉的側門沖去,一箭雨迎接著打馬而來的若敖二部的騎兵,為它掃清著前路的障礙。
江山嘶鳴,草木齊悲。
殺聲震天,黑夜已至!
兩軍交戰,而拼殺了一日的成大心他們已經傷痕累累,精疲力盡。
在見到潘崇以自己為誘餌帶領若敖子克的軍隊一起騙開了城門,回轉回來,知道他們這支孤軍就要成為這場戰場當中唯一的炮灰。
雖然他們完成了他們此行的任務,借若敖氏剩余二部的力量消滅若敖子克的叛軍,可是看著身旁還在奮力殺敵的成氏部曲,他不禁流淚道:“今日連累你們陪我們死在這里”
“公子”
數千人喘著粗氣,在揮動劍戟的同時望向當中護著的三十來歲的貴族青年。
“到了此刻我不想再欺騙你們!今天我們不是被敵人追到這里,而是故意引叛軍至此,一舉殲滅!”
他聲音嘶啞地說道,“若敖越椒,狼子野心,占領我大楚國都,致使我楚境三千里河山傾刻間陷入這場無妄的戰禍和動亂之中。
而今日,鳳凰山大營一旦被他們巧取攻破,獲得若敖氏剩余六萬大軍的控制權,整個大江以南的山河都將落入若敖越椒和若敖子克二人手中,到時候就算太女駙馬從北境歸來,整個大楚之內都將無人能阻止總計二十二萬的狼軍肆掠。
但是只要沒有了這支三萬叛軍,大楚就能以最小的傷亡在將來的某一日收復山河,而我們的死戰將會換來最大的勝利!
所以今日我們雖然只有八千不到的人數,甚至我們手中的劍已斷,我們的雙手已力竭,也要誓死將若敖子克拖死在此地。”
有人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成大心打斷那些反駁的聲音,“我知道這將是一場必死之戰,前后夾擊,甚至會被當作叛軍誅殺!
但是面對山河淪陷,百姓流亡,這一路而來有太多的人忘記了他們身上流著大楚荊蠻的熱血,忘記了我們大楚貴族的驕傲,選擇了逃避,北撤,退縮,畏戰,投靠野心者甚至罵我們愚蠢!
可是我們真的愚蠢嗎?
今日我們就讓那些逃跑的家伙看看愚蠢的人流出的血是不是大楚最滾燙的紅色?
能不能還腳下被戰火燃燒的山河一片赤紅?”
從來被成得臣說不看好覺得難擔大任的成大心發出一聲大吼,此刻的他只要楚人的熱血重燃,將那亂世的刀鋒全部轟然擊碎。
若敖子墉聞言揮劍大喊:“少說廢話,大家各憑本身,今日能殺一個就殺一個,能殺一雙就殺一雙!”
“而若敖子克的人頭留給我!”
“身為若敖氏的子孫,我要親自取他項上人頭祭奠祖先英名!”
若敖談坐在馬車上抱著牌匾聞聲拍手,“好樣的,子墉!”
“族老,你在車上等我回來!”
若敖子墉回頭看了一眼馬車中另一個看著他的妖嬈身影還有她擔憂的目光,對他欣然點頭,他突然緊張潮濕的掌心升起一絲溫度,握緊利劍,帶人當先打馬沖向若敖子克的戰車。
“那這三架沖車交給我潘氏了!”
申無畏也大喝一聲,帶著潘氏的部曲,直接沖向由弓箭手和盾牌手護衛的沖車,要將這架重型沖車報廢在這里,無法踏近鳳凰山一步。
陳晃也帶人跟上。
所有人各自找好自己的對手,眼神熾烈燃焰,八千把劍戟再度揮出,楚人蠻夷的熱血在這一刻燃燒著整座死亡森林還有整個荊蠻大地。
潘崇看著這些年輕的大楚兒郎大笑一聲,“好,壯哉!”然后坐在馬車中揚聲命道,“阿奴,該你了!”
“是,太師!”
“你們會笑里藏刀,我們會假癡不癲。”
“強中自有強中手,用詐還逢識詐人。”
老奴一拍車上雙锏,左右握在手中,揮動如疾風,震破來人肝膽,“小年輕,老奴雖六十,可是手中成王所賜的寶锏未老!”
那些自以為看透局勢的人,都只是看到了掌局者讓他看到的,所以最后都會成為真正的失敗者。
“喝,阿奴去也!”
隨著沖出的佻軍他們,還有掉轉頭來對他們發動更加猛烈攻擊,視死如歸的八千部曲,軍士如潮逼來,可是若敖子克越見此唇角卻牽扯出一道弧度,“這最后的死法是你們自己選的,既然不向前,那就不怪本公子了!”
“殺,將他們一并解決!”
大手落下,身后靜候的士兵也齊齊上前,所有人從天黑到天明,喊殺不停,爭奪著鳳凰山大營的控制權,烈烈北風吹過,帶起滿地殘骸上的片片染血的襟袍,還有戰旗樹枝上掛著的叛逆者的骯臟人頭。
尸山血海,縱然身邊戰到最后一個人,也無人退縮。
不知何時,天方露白,巨大的喊殺聲從一側響起,像是一道驚雷震住戰斗的三方,隆隆而來。
有斥候哨崗紛紛大喊,“鳳凰山東側有大軍突入!”
“不知底細!”
“正在迅速逼近!”
黃沙飛揚之中,似有千軍萬馬馳騁,如洶涌的河浪,從云夢澤中翻江蹈海沖來,天地間頓時掀起一片煙塵漫過山峰,直沖九霄。
“看那旗幟!是我大楚的黑鳳旗!”
“不是越椒的戰狼旗!”
一道道驚喜的聲音在內部響起,本來絕望的戰士們都激動的容顏漲紅看著那身染血的火紅朱甲,頻頻大喊道,“是凰羽衛!是凰羽衛!”
“我看到太女了!”
“我看到二公子!”
“外祖父!你看,是太女來了!”
申無畏大喊道,欣喜地指著鳳凰山大營臨河一側升起的大片旗幟,眾人轉頭看去,只見高高的城樓下面一面面黑底九尾鳳凰,裂旗而出,撕裂天空,迎著新升的旭日,帶著金光,逼入他們布滿血絲模糊的雙眼。
成大心也看到了,可是一瞬間胸口一痛。
他低頭只見胸前的長戟,手中斷裂的劍刃下一刻一把送進對方的胸膛,熱血濺上他蒼白的面龐,而他的目光落在來人的方向欣然一笑,“二弟,你平安回來了!”
“大哥!——”
當先跟著羋凰打馬而來的成嘉只見成大心吐出一口血向后倒去,一聲大吼劃破山林。
潘崇聽到這聲撕心裂肺的咆哮,深深閉了閉眼,憶起來時成大心單獨對他說得話。
“太師,我父親在世時常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長子繼承者,沒有二弟優秀,也沒有二弟善謀所以如果明日一戰,我不能活著,您一定要告訴我二弟,讓他撐起我們成氏,他才是父親期望的繼承者。”
“若敖子克,我和你拼了!”
成嘉拔出腰間的劍,若敖子墉也看到了,二人雙目赤紅上前,一劍一個,狠狠劈在若敖子克身前的親衛身上。
與此同時,老奴早就手持雙锏,從另一個方向殺入當中的若敖子克的戰車之上,若敖子克眼見周邊已無人,提起他鑲著寶石的寶劍就想刺來,一把抓住他道,“三公子,到此為止吧!”
若敖子克被他像拎雞仔一樣提在手中,怒道,“你要做什么?”
“你這個老奴!”
“我命令你放手!”
“老奴要請三公子送我們最后一程!”
話落,他的大手一手扯掉他身上的若敖氏鳳令,而若敖子墉和成嘉雙雙趕至爆喝道,“奴伯,將此人的頭留給我!”
“你們想做什么?”
若敖子克慌張地看著沖來的若敖子墉還有成嘉,他知道他今日做錯了一件事,就是自以為聰明可以解決所有人,卻沒想到他下一個想要聯合的人出現在了眼前。
“祭祖!”
“贖罪!”
長劍落下,若敖子克的頭顱飛起,在空中爆裂,剩下的身體摔下戰車,倒地而亡,輪為車輪下的又一具尸體。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