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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楚各世卿大夫甚至置身于朝堂外好似心無旁騖的偉大巫賢們都在暗地里憋著勁,要爭一爭這大楚一人之下的排位順序及話語權時,數支休整多日的縣師紛紛拔營,頂著寒風,終于步入這座歷經百年風霜的楚之王城。
北風呼嘯的驛道上,兩三只黑甲軍卒披著獸皮,踩著皮靴,裹著風帽,向著郢都而來。
這隊人馬看起來雖不起眼,穿著普通的深衣,頭戴風帽,青銅長劍都用麻布包裹起來背在馬背上,所駕馭的戰車是普通的戰車,咋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縣師,可是抵不過他們的隊伍比之其他縣師聲勢浩大,隊如長龍。
“五年了!”
一個二十七八歲皮膚黝黑的青年還沒進城就放聲大喊,引來周邊側目:“郢都,我們回來了!”
站在西城門下,望著巍峨的郢都城門,青年激動無比,可是身邊的同伴毫無反應,一回頭只見同伴正望著另一只車隊看的出神。
一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同伴正招了一個守門士卒前來詢問,還特意封了一袋錢幣:“敢問剛剛進城的是哪位縣公?”
城門的守軍統領看了一眼他們身后的“申”“息”大旗,抱拳回稟道:“回稟二位縣公,前面的是江夏縣縣公。”
“原來是今年治水有功的江縣尹……”
青年縣公“噢”了一聲,目光遠遠的落在包裹的嚴實無比的牛車上,只見對方馭手催著牛車骨碌碌的前行。
守軍統領聞言拱手討好道:“江縣尹雖治水有功,但是怎么也比不得二位千里迢迢趕回都城。二位縣公,真乃兵貴神速,申息兩地距郢都千里之遙,不過十數日間便趕至。”
“申息之師果然名不虛傳。”
“此次回京述職定會得到楚公重重嘉獎!”
守軍統領早就得到朝廷上的風聲,自然對來人不吝贊美之詞,青年縣公卻擺手道:“統領過譽了,下官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沒有趕上救駕已是大過,楚公不曾怪罪,已是仁慈。”
統領又逢迎了幾句,青年便命侍從從車上分出一袋貨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統領務必收下。”
“這怎么好意思……”統領垂涎的看著那一袋沉甸甸的麻袋。
“北地些許特產。”
青年說道:“統領收下便是,不值當幾個錢幣。”
“那就多謝了,申縣尹有什么需要的,屆時著人知會一聲。”
“那本縣尹先行一步,日后再來叨擾。”
“好說好說!”
城門統領立即放行,也客氣著送他入城,甚至下令城門衛專門為他開道。
待他們一行走遠了才對著手下說道:“看見沒?這兩位縣公可不同于剛剛過去的那些荊門,江夏縣尹,真正的手握一方軍政大權的“縣公”。”
“是啊,這位出手可真是大方。”
幾個手下眼饞的盯著統領手中的麻袋說道:“小的們聽說這二位所率領的申息之師可是文王置于北上中原的橋頭堡,毗鄰鄭國蔡國陳國,可謂王卒中的勁旅……”
“而這兩位縣公,一位乃是前彭尹之孫,一位乃是當朝李老之侄。”
統領點頭:“是啊!都是勛貴世大夫之后,只可惜如今已不是文王時代,成王止步于晉后,二十年間無人興師北上中原,這兩只勁旅這一擱置就是二十載,無用武之地。今次楚公伐晉路過申息兩地,又未曾調用過這兩只地方武裝伐晉。”
“這是為何?”
士卒看著他挑眉疑惑地問道,所有人也好奇地伸長脖子聽他壓低聲音道:“為何?自然還是為了若敖氏獨占北伐這份天大的軍功,只是奈何若敖氏出了一個狼子野心的若敖越椒,抵不過這天命。”
“他們如今舍近求遠,眼巴巴地跑來郢都救援……恐又白跑了一趟,注定空手而歸。”
眾人紛紛點頭。
如此豈不可惜?
殿外,寺人高聲奏道:“啟稟楚公,申息兩位縣尹已奉旨入宮!”
朝房里立刻響起一記青銅鐘镈聲。
“咚!——”
寺人撩袍當先進了殿門,彭晏,李臣二人躬身隨后步入朝房,行禮,就見座上之人于帷幕之后,疲憊的一揮手,由趙常侍代傳了他的意思。
彭晏跪坐在席上一愣:“楚公,要收編我們申息二師?”
而聞言的另一個青年,沒有急于回話,只是暗自抬眼打量座上之人,二十二歲的年紀,比他們還小了五六歲,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可是對方已經從一國帝婿一躍成為一國令尹,一國之公,甚至凌駕于國冠之上,掌控整個大楚,如今的他雖還不是君王,已勝君王,周身更是籠罩著一種爾等皆不配靠近的霸道氣息。
令人心悸。
此時的若敖子琰并沒有看他們,如一頭打盹的猛虎正依在榻中午歇,身邊就連個衛士都沒有,只有兩個青春貌美的宮女伏身跪在榻中,為他輕按著額頭,柔聲問著:“公可好?”
男人只是閉眼。
“嗯”了一聲。
根本不曾正眼瞧過他們一眼。
身為最低等的縣尹。
他們只配俯于他的榻下,俯身聽命。
暗自收回打量的目光,青年不語也沒有表態。
趙德一笑,開口悠悠解釋道:“二位縣尹且聽老奴說來!這整編申息之師,實為北伐之計。兩位心中顧慮,楚公清楚。申息之師雖被收編,歸入三軍,但往后還是會由二位統領!”
“真的嗎?!”
彭晏聽到趙常侍如此說,面露大喜,立即掉頭望向他身后一直閉眼午歇的男人。
對于若敖子琰,他可謂推崇備至,聞言當即表態:“若彭晏能在楚公麾下效力,實乃平生一大夙愿!我大楚開國以來,晏還未見過如大人一般所向披靡的統帥!”
“既如此,那老奴就當二位同意了。”趙德一甩拂塵,輕笑頷首。
若敖子琰發出如此邀請。
彭晏焉有不樂意?
這可是要將他們劃入他的嫡系。
此次回京,他本就奔著要來一睹這大楚第一人的風采,如今更是心悅臣服,于是叩首應道:“諾!楚公但有驅使,彭晏愿肝腦涂地,死而后矣!”
“彭縣尹,大善!”
趙德擊掌贊賞,目光一轉落在半個屁股落在墊子上,正襟跪坐的申城縣尹身上:“李縣尹,意下如何?”
只見對方拘謹地一鞠躬,開口卻是委婉拒絕:“大人,請恕下臣只是一介縣公,是否整編縣師,重新規劃三軍,這不是我等該考慮的,而是大人該長遠計議的。我二人千里趕回帝都,只因烽火高燃各縣,如今國內平定,接下來是“撤軍”,還是“收編”?”
他的話中途幾次要被彭晏打斷,卻還是一字一句拱手說完:“我們都會絕對服從朝廷。”
他口中的“朝廷”。
此時值得玩味。
若在平時,自然指的是朝廷發布的政令,可是值此之時,王室與若敖不睦,他口中的“朝廷”到底是哪一方的朝廷就不得而知。
而他此時用了“我們”二字,這是把彭晏也算上了。
趙德聞言微微一愣。
這李老之侄,莫不又是一蠢的,復道:“李縣尹這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彭晏眼急了。
這個時候他們就應該感激君恩浩蕩不是嗎?這可是相當于真正握住實權了,頻頻向他遞眼波,可是李臣卻像是根本沒有看見一樣,低著頭道:“李臣聽朝廷的。”
趙德氣極,他一早接見了這么多縣尹。
還沒見過說話這樣不知好歹的縣尹。
“好一句聽朝廷的,你何意?!”
趙德正要發作,午歇的若敖子琰一聲輕笑,翻身幽幽醒來,左右帷幕之后立即有宮人魚貫而出,端茶倒水擦臉整衣,無微不至。
趙德更是親自跪地,為他整理袍服邊腳。
只見男人兩腿大張,龍形虎態居于榻上,半支著身子特別親和的打斷了趙德的發作:“申縣尹,今年幾何?”
“下臣二十有七,舔長公五歲,至今毫無建樹。”
李臣滿面愧色的伏地答道。
若敖子琰笑著看了他兩眼,又將目光調轉向彭晏:“彭老,在封地上可還是每日武槍弄棒,把你們這幫小子揍的個個屁股開花?”
明明彭晏癡長若敖子琰十歲,此時被叫作小子卻一點不生氣,反而沒想到若敖子琰竟會知道這些,受寵若驚的應到:“楚公也知祖父這每日愛與人比武斗狠的性子。”
“呵呵。”
若敖子琰笑:“少時,本公也曾得彭老指點一二。”
“是嗎?”彭晏聞言只覺與有榮焉,沒想到兩家還曾有過這樣的交情。
“剛剛李縣尹所言聽朝廷的,怎么個聽法。”若敖子琰卻沒有繼續寒暄下去,而是一番插科打諢后,又把話題繞了回來:“說來聽聽。”
“下臣的意思是。”
李臣這時的音量已沒有開始那么洪亮無所畏懼,幾句話間,他已經感受到來自于上位者的壓力,于是十分誠懇的伏身道:“臣五年來授命于申縣,知公為大楚十年百年計,籌謀已久,可公若要再度北上,依臣愚見,必先左右后顧之憂。”
若敖子琰聽了點點頭,考教道:“何來左右后顧之憂。”
李臣微微抬頭,知道這個時候該迎向他的視線表明自己的心意:“李臣斗膽向公借輿圖。”
“給他!”
若敖子琰揮手。
一張熟牛皮制的輿圖在他面前徐徐展開,李臣揚手指著楚國西方:“往左(西)有庸國群蠻不聽我大楚號令,雖國滅卻時而生反叛之心,再往左有巴蜀之國;往右(東),吳越茹毛飲血之地,雖崇拜我大楚天朝,卻非我楚人,其心可疑;往后則是國內并不安穩,天災,戰亂,人禍,年年都是拆東墻補西墻……若不恤其患,公舉國伐晉之時,三方必成掣肘。”說到這里他又埋頭于地,不敢對視,只等對方發言。
若敖子琰由衷地點了點頭,擊掌于榻上,振聾發饋:“說的好!”
“這才是謀國之才,國之棟梁。”
接著又望向李臣。
李臣才微微坐正,繼續說道:“臣五年間戍守申城,見當年文王所建城墻歷經風雨侵蝕,卻依然為我申息二師阻擋夷狄群蠻中原入侵,故思庸地如今已并入我楚境,公何不效仿文王建長城,先解左右之憂,再整三軍,穩固后方。”
若敖子琰露出深思,良久突然點了左右文書的名。
左右文書應到:“臣在。”
若敖子琰:“把剛才申縣尹說的,記下,作為年后外朝必議之大事。”
“是!”
左右文書立即持筆記錄在簡。
頃刻之間,若敖子琰已對李臣顯出賞識的神態:“另賜二位縣尹玉璧一雙以作勉勵。”
“謝楚公。”
彭晏顯然激動不已,李臣也終于露出激動卻竭力保持平靜的模樣,只聽若敖子琰對他們勉勵道:“本公素知爾等對我大楚縣制頗有微詞,但是在本公看來,如何做,且看爾等自身!本公只信奉一條:未來都是由我大楚兒郎自己于戰場上爭出來的!”
“而不是靠父輩或者朝廷恩賜的!”
“多謝楚公教誨!”
二人肅聲頷首。
然后若敖子琰一揮大袖:“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諾!”
二人起身告辭。
“這個李臣。”
待他們離去,若敖子琰依靠在上座招楊蔚進殿說話。
憑著閱人無數的雙眼,輕扯嘴角,若敖子琰評價道:“是個頗有城府,進退有度的。看來李老膝下也不盡養廢物,還是有一兩個得用的子侄。”
“那楊蔚這邊可還要派人盯緊此二縣?”
楊蔚倒并沒有看出來這個申公和息公與其他縣公有什么二致,唯一要說讓他驚訝的是此人能頂住若敖子琰的壓力委婉進言,是個不錯的,但是能得到若敖子琰如此高的評價,這么多日下來,他還真是少見。
“申息之師。”
說到這點,若敖子琰屈指“得得”輕敲著桌面,命道:“不要讓他們和那邊有所接觸,一有異動就來稟報!”
那邊。
指的自然是,城外還按兵不動的歐陽奈等。
楊蔚無奈,自那一夜到現在,公子甚至已經不愿意提起歐陽奈等人及殿下的名字,這雖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是還是依言領命。
“是!”
。都來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