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火終于燒到了三百年來楚國第一世家門閥——若敖氏的頭上。
郢都百姓聽聞風聲不禁唏噓,最近王城腳下,這不太平事也忒多了吧!
短短半個月,先是長公主,大王遭刺殺,然后是吳侯謀逆,又是陳尹貪墨,如今就連第一世家的若敖氏也卷進來了……
這一出,勝過一出的,簡直比臺上演的戲,還精彩。
而隨著諸國使臣入郢,流言也跟著四起,有說庸國之戰,楚國大勝,趁此大婚之跡,秦巴楚三國會盟于楚,實行瓜分大庸之計,這對于楚國是好事,可是對于庸國談不上好。
百姓們覺得驚訝,又覺得不驚訝。
權力傾扎,列國大戰,從來如此。
縱使他們不是那弄權之人,也見多了風云詭變。
“看來我郢都馬上就要變天了!”有個老漢吃著餛飩,對身邊的街坊們說道,“大家最近還是少出門好,莫觸了哪個貴人的霉頭了。”
萬記餛飩店里,老萬聞言挺著個大腹便便的肚子,站在柜臺后,敲打著算盤,笑道,“這兩日我這店本就生意少了不少,你再這樣一吆喝,我怕我這店都要關門了。”
“哈哈……我看也未必,老萬,你這人老是不盡不實的,這幾日異國客的生意沒少做吧!”老漢說話間,嘴弩了弩,向角落里坐著的一些異國客看去。
老萬打著哈哈地敷衍了幾句,然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此時角落里坐了一個年輕異族公子,戴著斗笠,不見相貌,而他身邊坐著幾個高大魁梧的庸國蠻子,個個眼神兇悍。
此時戴著斗笠之人隔著面紗說道,“走吧,結帳!我們去下一家。”
“是,公子!”
幾個蠻子嘰里呱啦說著土話,老萬雖然聽不懂,大概也知道什么意思,揮了揮手示意小二收錢送客。
“好嘞,幾位客官好走,歡迎再來。”店小二殷勤地將幾個客人送上馬車,目光在用油布包裹的密不透風的馬車上,目光一頓,卻沒有看到車身上任何標記,然后一臉笑意地目送著他們的馬車“得得”地向著北城大街上行去。
“讓開,讓開!”
一騎黑色駿馬,在左右侍衛的夾道相護下,風馳電掣而過。
店小二一個不留神,還沒有看清對方身份,就挨了來人一馬鞭子,摸著通紅的臉,怔怔問道,“這是怎么了?”
“若敖少師回府,閑雜人等通通避讓!”后面一長隊的若敖一部的私軍騎著戰馬跟在后面,蹄聲隆隆,長刀霍霍,倒不像是回家,倒像是趕赴著去上戰場,氣勢洶洶驚人。
整條大街都因為他們的到來而人仰車翻,紛紛退讓,直到他們消失在主城大街盡頭以北的金色牌坊后面,才噓了一口氣,“駙馬爺,這是回令尹府了?”
“八成是為了那黃批之事!”有膽子大的猜測道。
“不要命了!趕緊給我滾回家。”有膽子小的婦人擰著自家那口子的耳朵,立即往回走,聲怕步子小了就被府衙的官差給抓了。
黑色馬車上尋聲也趕緊將馬車停在路邊,讓后面的來人先行駛過,待車停穩,年輕公子掀開門簾和斗笠,只見黑色駿馬一騎當先,馬上的男子,從側面看去,雕顏玉表,威儀無雙,只是此時劍眉飛揚,眼眸星寒驚九洲,低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命犯寡人的若敖少師,如今總算見到真人了!果然威儀蓋過楚王,難怪前世此事一出,若敖氏就招來了滅門之禍。”
待一眾若敖氏的侍衛打馬而過,年輕公子沉吟說道,“若敖氏如今自身難保,我們還是掉頭去南城大街的成府吧!”
“是,公子!”面容黝黑的車夫也不問為何,撥轉馬頭立即向城南而去。
楚國繁華莫屬郢都,郢都繁華莫屬主城大街。主城大街直達宮門,大臣上朝都要經過此處,十里長街,車水馬龍,繁華似錦,街道兩旁各國各色店鋪林立,是諸侯國中出了名的十里金街,而熱鬧喧囂的主城大街盡頭以北,轉過金色牌坊,卻是另一番景象。
靜,一種人跡罕至的靜。
長長的北城大街上,一路紅燈高掛,手持兵甲的護衛,祥云石磚鋪道,敢行在此路上的,非富即貴。
天上神仙府,楚國令尹家。
是楚國百姓對令尹若府的戲說,卻一點都不夸張。
北城大街長有五里,卻只有一家一氏,那就是若敖氏,令尹府,一府分五房,又分東西南北主五院。
偌大令尹府在楚京中占據了最尊貴之地,緊挨著楚王宮以北的主城大街,比鄰建府,占地極廣,僅令尹府一座議事堂就好堪比一座小渚宮,聽聞了“黃批事件”的若敖氏族人,論資排輩,從令尹所坐的最高處的白玉階之上,由上往下,是若敖氏的二房,三叔,大房,三房,四房,還有其余旁支兄弟叔伯,或坐或站,占據了大半個楚忠堂。
這座由第一代楚武王賜名為“楚忠堂”的議事堂,此時猶如一口燒熱了的油鍋,有人向其中潑了一碗冷水,頓時炸開了鍋。
而這碗冷水卻是由他們的“太子爺”若敖子琰潑出的,未來在楚國絕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他,選了一條就連普通男子都不會選擇的路,成了公主駙馬,鬧了天大的笑話也就算了,如今卻因為這婚事,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攻訐。
若敖氏,三百年榮耀,豈能因一人,毀于一旦?
整座楚忠堂內,此時除了子般這一支嫡系還算安靜,其余三家還有叔伯兄弟相互之間吵鬧不休,根本不給當事人任何一句說話的機會。
“二弟,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坐在左下首第一位,身為司馬的若敖子良,眉頭緊皺,問道,“是不是哪個政敵故意陷害于琰兒。”
“二哥,我就說琰兒平時太招搖了!看吧,被人忌恨了吧,只是如今更好把我們大家都連累了。”右下首第三位的四叔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
“二堂兄,不愧為二堂兄,每次事件都轟動大楚,小弟真是佩服。”若敖子克站在下首敲著折扇,一臉戲謔說道。
若敖子琰的幾個庶弟庶妹面面相覷,大哥怎么就成了寡人之命?
奈何這御賜金匾的楚忠堂沒有他們發言的份。
“娘,大哥不是要娶公主嗎,如今是不娶了嗎?”若敖雪挽著王夫人的手臂在她耳邊小聲問道。
王夫人橫了橫缺心眼的小女兒,“雪兒,今日少說話,別給你哥哥添亂!”
“噢!”雪兒吐了吐香丁,只見僅次于子般坐在左下首,一身武服,輩份最高的三爺爺,戴著翡翠扳指的大手重重拍在紅木桌上,粗豪的嗓子大聲命道,“子般,你趕緊想想法子,絕不能因此流言斷送了我們琰兒的大好前程!”在他心里,若敖子琰就是若敖氏這代最優秀的繼承人,其才華不下于先祖若敖子文,可是轉眼間,從前途無量的令尹繼承人成為前途無亮的駙馬,然后一個月不到,又被傳出此等不利于他的流言,這若是無人暗中下黑手,根本無法相信。
“我們若敖氏,一定要給琰兒討回公道!”
三爺爺拉著身旁站著的嫡孫,大手虎虎生風地拍著桌子,表明他的決心。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