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月里，文明禮樂崩壞，自然災害嚴重，多少有本事的人死于折磨，或是精神，或是身體，能挨下來活到現在的，不多！
林老是個十分愛才的人，只要是他知道的，品行不錯的人，他都愿意給他們找條別的路子，讓他們生活好一些。
吃飽穿暖這是最基本的，但那個歲月挨下來的人，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想去看病，沒工作或者沒有退休金，只能自費。
而這個年月，去醫院看病無疑是個燒錢且可能是個無底洞的行為。
早在她生產之前，林老就有提過這個人，說起他的時候滿是遺憾嘆息。
這人以前有多驚才絕艷，現在就有多厭世恐懼人群。可這樣的人，心里再怎么樣，也有著本能的堅持和刻在骨子里的原則。
即便是不與人交往，但做事兒準則還在。
所以，林老跟他說過怎么跟這個老師傅打交道。
如今，她卻連人都找不到了。
林微站在一處院門口，看著里面擠擠挨挨的樣子，聽著小孩兒的笑鬧聲，大人呵斥及不耐煩的聲音，忽然有些恍惚。
她仿佛是時間長河中暫時停駐的一顆微塵，就那么看著時代洪流在她面前飛逝而過，而她卻奈何不了，也阻擋不了這些東西。
何其渺小！
突然，一聲聲嘶力竭地哭喊聲打破了林微這一瞬間的愣怔。
她抬眼去看，卻有些怔住。
張軍媳婦兒？
再往下看，正是一個小女孩兒，看那樣子，也就一兩歲的模樣。
這是張軍媳婦兒懷的那個孩子？
只是小女孩兒滿臉都是不正常的紅暈，像是生病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給你買了藥，不吃也就罷了，還敢給我弄灑？干脆你就燒死算了！”
張軍媳婦兒挺著大肚子，怒目而視，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嫌棄。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小女孩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著就要昏過去。
“要什么要？你爸不要你的！”
張軍媳婦兒聽見小女孩兒的哭喊，頓時火起，“就他一個殘廢，養活倆病著的爹娘，再加一個你哥，你以為他還能養得活你？跟著他，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
“我要爸爸……”小女孩兒哭聲漸弱，小身子被張軍媳婦兒晃得如風中落葉，沒個著力點兒。
“你爸爸說了，讓你跟著我，好以后找個婆家，你不想跟著我，那就去找你爸！愛哪兒哪兒！”
張軍媳婦兒說完，托著腰就往屋子里走，全然不顧小女孩兒的現在的情狀。
林微忍了幾忍，終于還是開口，“她病了，你不帶她去醫院嗎？”
小孩子要是燒成腦炎肺炎，在這個缺醫少藥的年代，活下來的也可能廢了。
張軍媳婦兒聞言頓了頓，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微，瞇了瞇眼，“你呀！呵！”
說完，頭一昂，直接進屋里去了。
張軍媳婦兒本就長得不錯，如今卻變了很多，長發弄得有些卷，臉上抹了粉，描了眉，擦了口紅，看起來頗有些電影里摩登女郎的感覺。
只是眼神卻不如以往溫婉。
林微走進來，對門內的張軍媳婦兒確認道，“她是張軍的女兒？”
屋內“哼”了一聲，再沒反應。
林微嘆了口氣，看著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兒，叩了叩門，“我帶她去看病，你若是不想要她，我會請張軍過來帶她走。”
聽了一會兒，沒見里面說話，林微走到小女孩兒面前，俯身抱起她，“等你吃了藥，病好了，我帶你找爸爸。”
才抱起小女孩兒，就見張軍媳婦兒冷笑著開了門，托著腰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冷言冷語道，“呵，裝好人吶？”
當年服裝發飾生意就是因為她，張軍才百般阻攔！
林微笑笑，沒說話，抱著小孩兒往外走。
“偷小孩啦！”
張軍媳婦兒見林微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林微也只是一愣，稍后便帶著小女孩兒往外走，根本不管張軍媳婦兒說什么，喊什么。
直到有人在她面前擋住她，林微才抬眼看去。
擋著她的是個大小伙子，一見林微那雙微褐透澈的眼睛盯著他，頓時紅了臉。
“你，你……”
旁邊人見他結結巴巴說不出話，頓時哄笑出聲，“人販子就是人販子，再怎么好看也是人販子！”
世人多愛看熱鬧，也多有想起哄賺便宜的。
一些看著像不良青年的人哄笑著往她這邊來，嘴里說著要抓人販子，眼睛卻滴溜溜地往她身上瞄。
林微看著眼前害羞的大小伙子，指了指懷里的孩子，“她病了，再不治可能會腦炎或者肺炎。”
說著，再冷冷一指張軍媳婦兒，“而她，不會帶孩子去醫院看病。”
看著越來越近的幾個小流氓，林微把小女孩兒一把塞進這人懷里，然后拉開挎包，把夾層里的那把匕首拿出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冷靜地看著他們：“一起來嗎？”
之前唐慎教過她幾招致命致傷的招數，不多，三四招而已。
后來他休假在家，也會自己練上幾遍，她看多了，多少也記得一些。
現在要試試的話，似乎也不會是敗局。
一見她的架勢，幾個人唬了一跳，朝著旁邊圍觀的人喊道：“她是人販子，同志們一起上，抓住了送公安局去！”
圍觀的人：“……”
又不是傻子！
眼前，任誰都能看出來那女孩兒燒的不輕。
見旁邊的人沒有跟著他們起哄上前，幾個小流氓胡哨一聲，跑了！
林微轉身面對剛才攔住她的年輕男人，“你們可以挑兩個人跟我一起去醫院，公交車費自理，飯費自理。”
這話一說，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后便有人離開。
到了最后，便只剩眼前的年輕男人，和一個看起來有些滄桑的老頭。
“我們倆跟你一起去吧。”
老頭彈了彈煙灰，把報紙卷的煙吸完最后一口，放在腳下踩滅，回頭看了一眼張軍媳婦兒，這才慢慢說道。
他跟張軍媳婦兒是一個院子里的住戶。
車上，林微買了三個人的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