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斜掛天邊,渲染了萬萬丈的晚霞,已然分不清那樹海是長在晚霞之中,還是樹海之上生出了晚霞。蕭瑟卻又凜冽的樹海,被余輝浸染成金黃色的楓葉宛然流水般淌著。它的形狀像極了人的手掌,看來就好像一只只想要抓住什么卻又抓不住的手。
它們一面散發生命的輝光,一面又無聲訴說淡淡的哀思。
光是明亮而且耀眼的,將此地的主人也完全地映照出來。
血紅色的飄帶霓裳,迎風吹出數丈,輕柔卻又不失鋒銳地飄飛著,像一個頂尖的劍客在擦拭寶劍,也如她此刻臉上的神情。
她那及臀的黑色長發,根根黑亮順滑,宛然水銀傾瀉而下,零星幾綹被風吹起來,和血紅玉帶交互飛舞,宛然花叢里嬉戲的蝴蝶。
哪怕是她的對手或仇人,也沒有誰能夠否認她的美貌。
她的美貌還不算獨一無二,但她有一雙勾魂奪魄的丹鳳眼,前一刻還平淡如煙云,宛然遺世獨立、超然物外的謫仙,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焉;下一刻便蕩漾著迷離的嫵媚,宛然無雙媚惑、傾城絕世的妖姬,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你血脈僨張,化身最原始的野獸。
她的對手是當世最為耀眼的劍客之一,到了他這個程度,已不適合冠上“天才”或者“新星”的稱謂,所謂的“天才”、“新星”,只不過是用來形容那些目前還很孱弱卻擁有巨大潛力的年輕人。
他不算太年輕,但也不老,更重要的是,他早已擺脫了天才或者新星的稱謂。
這一點,單從劍境的完成度即可做出分辨。
青山,湖泊,霧靄,蔥郁林木,林中老舍,村莊,裊裊炊煙……你能否想象,所有一切的世界,都是由一道道劍影構筑而成?
那青山分明是無數的劍影的堆疊,那湖泊的水和游魚,分明也是劍影的凝聚,那蔥郁林木,那林中老舍,那村莊,那城鎮,甚至于那炊煙,那大地……
無聲的鋒芒,如霜寒般彌漫向無盡的深遠。
面對落日余輝的盛宴的邀請,它選擇了拒絕,并將一切隔絕在外。
當這兩個世界碰撞在一起,會發生什么事情?
“你也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李紅妝輕笑一聲,“但是還差一點。”
差了一點什么,她沒有說,鳳九也沒有問。
流淌著楓葉的樹海,如同一個靦腆的少女試圖叩開心儀男孩的心扉,放聲吐出的輕柔舒緩的歌喉。
冷冰冰的大地,則如同一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少年,粉碎所有一切敢于侵入它領域的外物。
數不清的碰撞,匯集成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巨響,一時間地動山搖,塵灰漫天。若從高空俯瞰下來,就會發現整座萬里廣闊的巨闕山都在劇烈震動著。
高有千尺的巨闕山,由此下降一半高度,失去了奇峰突起的壯觀,巨闕一名,似乎也變得名不副實。
不知過去多久,待不計其數的碎石都已落到深潭底下,所有塵灰都落定,兩人各自站在一邊山崖對峙著,身上衣物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損。
鳳九依舊的負手而立,冷漠地望著對崖的李紅妝。
二者之間,似乎還有什么在交鋒。
李紅妝神色淡淡,但過了片刻,忽又嫣然笑起來,“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你呢鳳九,你活著是為了什么?”
鳳九依然滿面的冷漠,看來根本沒有搭話的意思。
李紅妝像似呢喃般地說道:“罷了,像你們這種人啊,我一向不懂的……”說畢便即化為一道血光消失在天際。
“沒事吧?”百里晴空落了下來。
鳳九剛要張口,就嘔出一口血沫來,單膝落在地上,雙臂垂落在地,看來軟綿綿的沒有力道。不過他的右手還是慢慢地抬了起來,取出一方手巾,很慢很慢地擦拭著最近的血跡。
百里晴空望了一眼,忍不住道:“差點忘了你……她的問題,連我都想問了。”
鳳九重又站了起來,淡淡道:“能有什么,想做就做了。”
百里晴空呢喃似的說道:“以你所在的高度,可不是‘想’就能辦到的……”
燕離看到了宿將,宿將也發現了燕離。
雙方的目光在空中交碰,宿將發現了人類,即便喘著粗氣,也發出“嗷嗷”的咆哮。
“不用喊了怪物,這里沒有你的同類,你想找它們的話,到星海去吧!”
平心而論,燕離對于星隕獸的態度,是既沒有仇恨,也沒有同情的,但在聽過了巴金的悲慘遭遇后,他對星隕獸也產生了惡感。而且,哪怕就種族而言,身為人類的他,也不可能對星隕獸有什么好感的。
“它受了重傷,我們這么做會不會有點趁人之危呢。”顧采薇如此說著,妙目卻在宿將的身上上下掃視,仿佛在思考從哪里下手能更快殺死它,以便獲取珍寶。
“你也可以在旁邊看戲。”燕離聳了聳肩,“不過按照獵團的規矩,出一分力,就得一分的報酬,一分力都沒出的人,只好喝西北風了。”
顧采薇格格嬌笑道:“小賤客,按照你這么說,那大部分的報酬,豈不是都要交給鳳九?你要知道,烏龜殼可是他打破的哦。”
“在別人的地盤商討寶物的分配,是不是太游刃有余了。”燕離搖了搖頭,一臉你無可救藥的模樣。然后拔劍沖了上去。
在此之前,宿將發現召不來手下,兇性大發,也不顧重傷的身軀,咆哮著沖了上去,迎面就給燕離一槍。
它哪怕受了重傷,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議。
燕離只覺出了撲面而來的兇悍氣息,下意識地收劍一擋。
敏銳的感知力讓他精準格擋住了宿將的奮力一擊,火星在眼前四濺,掩映出宿將那張根本不能算是臉的面具,猩紅的雙目已盡是狂暴。
瀕死的野獸的反擊,最為致命。
他心中一凜,一面用劍鞘架住宿將的長槍,一面拔劍出鞘,將外力釋放出來,斬在宿將的肚腹上。
嗤啦!
失去了符文壁的宿將,再也不是無敵狀態,被燕離一劍給開膛破肚,痛叫著“蹬蹬蹬”急退。但它眼中的猩紅非但不減,反而更加狂暴。
果然,在退了數步之后,它突然一腳蹬在沙上,整個化成虛影,在半途便挺槍直刺,槍尖刺出了數不清的影子,籠罩向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