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院外有個水榭,滿塘的荷蓮,蛙鳴聲聲。
這兒綠瓦紅磚黃綾,使那更高處從瀑布濺出來的水霧,在水榭上空氤氳,被映成了彩虹,美不勝收。
黃衫女弟子引著韓天子來到水榭外,“掌教,韓師兄到了。”
“請進來吧。”
水榭內有七八個女子,兩個年紀相差不大、長得十分神似的美婦,皆是體態豐腴,美艷動人,服飾也比普通不同,其中一個戴著蓮花冠,也惟有她是坐在石凳上的。兩個美婦(身shēn)后是幾個弟子打扮的女子,年紀輕的只有十三四歲,大的也只有二十五六,都長得十分貌美。
美婦坐的石凳前,有一張玉案,上面擺著精致的果脯和糕點,兩壺子酒,幾個水晶制成的杯子。
黃衫女弟子做了個虛引的姿勢,讓開了道路,“韓師兄請。”
“受累。”韓天子向她略一點頭,又抬手做了個止步的手勢,便向水榭走去。
唐天棋正要跟進去。
“你也留在這里。”韓天子頭也不回地說。
唐天棋恭敬地低著頭,應了喏,便退到岸邊,低眉順眼地站著。他知道韓天子是怪他丟了臉面,心中恨意卻怎么也消除不了,恨不得大開殺戒一場。
韓天子進到了水榭,向兩個美婦笑著抱拳,微微地躬了一(身shēn),“晚輩拜見山主,執律長老。”
“小韓這孩子,還是那么的有禮貌。”坐著的美婦看起來十分受用,矜持地抿嘴笑著。
她姓蕭,名玉妍,正是蓮花座的掌教,顧采薇的師尊。在蓮花座的歷史上,也是極罕見的,修成琴心三疊的門人。琴心三疊極難修成,一旦成就,實力便凌壓整個蓮花座,所以歷任的掌教,都是修成琴心三疊的弟子。
后來由于這門功法實在太過特殊,百人修行,也未必有一人能成,于是便只在弟子當中嚴格挑選,作為繼任掌教的人選精心培養。
“快別站著了,坐下來吧。”另一個美婦在韓天子對面坐下,笑吟吟地請道。她名喚蕭玉馨,與蕭玉妍是親姐妹,作為蕭玉妍的左右手,出任執律長老。
姐妹兩個都是當年轟動閻浮的大美人,追求她們的青年才俊,猶如過江之鯽。到了如今,雖都已上了年歲,卻只在氣質上有所變化,容貌不減當年,仍然美艷動人。
(身shēn)后的弟子自然而然走上來給三人倒酒。
韓天子不卑不吭地坐了下來,“家師讓我向二位前輩問好,言及廣微林把酒言歡,談古論今,交換修行,夙夜難忘。”
姐妹兩個對視一眼,蕭玉妍嘴角噙著一抹緬懷的笑意,“李半山那個莽夫,這么多年過去了,還記著廣微林的事呢。”
“廣微林啊。”蕭玉馨紅唇輕抿,眼神迷離一瞬,遙遠追憶,讓她險些不能自拔。暗暗地嘆了口氣,轉了話頭道,“小韓,我聽說你的三師妹出了事被執行了雙九”
蕭玉妍著實吃了一驚,道“本座才閉關出來,竟發生了此事”
韓天子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遮住了神(情qíng),“她是奉天教
臥底。”
“怎么,奉天教的吸引力,已經超過了道統么”蕭玉妍蹙了蹙眉,在她看來,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qíng)。那奉天教不過是過街老鼠,道庭北斗第三宮的首席,怎么論都要尊貴得多。
韓天子道“各人有各人的選擇。”
蕭玉馨察覺到韓天子不想多說,便又轉了個話題,道“方才我聽到山下動靜不小,是有蟊賊闖進來么”
“這個,您二位門下弟子更清楚一些。”韓天子道。
蕭玉妍便招來黃衫女弟子詢問。
黃衫女弟子名叫柳月貞,當下道“弟子到時,只見到劍庭藏劍峰的門人,與韓師兄大打出手,似乎是因為采薇師妹起的爭執。”
“藏劍峰”蕭玉妍的聲音微微地拔高,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qíng),“那些個破落戶來做什么”
柳月貞道“據說是來找采薇師妹的。”
“憑他們也配”蕭玉妍冷冷地道,“速速趕走,本座不想再聽到有關任何他們的事(情qíng)。”
“這”柳月貞為難道,“紫琪師妹已帶他們進來了。”
“誰給她的膽子”蕭玉妍妙目圓睜,“去,把她給本座叫過來”
柳月貞領喏而去。
站在岸上一個道庭弟子忿忿地道“山主,那個燕離還毀了我們的白龍輦”
蕭玉妍怒極反笑,道“好啊,蘇小劍那個浪((蕩蕩)蕩)子,教出來的果然也都是一群沒有教養的東西”
她對韓天子說道,“小韓你放心,本座今天定給你主持公道。”
“山主,其實事出有因。”韓天子神色并無變化,“也沒什么好追究的。”
“果然是個好孩子。”蕭玉妍見他不倚強凌弱,不仗勢欺人,心(性性)實在是上佳的,心中更加的喜歡,“這回啊,本座也來幫你勸勸,采薇那孩子也真是的,這么好的如意郎君,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卻說柳月貞匆匆找到杜紫琪,將蕭玉妍的召令說了,又皺眉道“紫琪師妹,你這次未免太沖動冒險了,掌教脾氣一向不好,結果即便趕走了韓天子,你也沒有好果子吃的。”
“只要能為薇薇做點事,我怎么樣都無所謂。”杜紫琪悵然一笑,“我們這些個當師姐的,一點忙都幫不上,未免也太無能了。快別說了,現在(情qíng)況怎么樣,韓天子有沒有說燕離的壞話”
柳月貞搖頭。
“那個偽君子。”杜紫琪咬牙切齒道,“一定又在掌教面前裝乖討好了。”
柳月貞暗自嘆氣,心說以韓天子的(身shēn)份,實在已不用做那些多余的事了。不過她知道杜紫琪對韓天子一直有成見,便也不說穿,只在前頭領路。
“這個燕公子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跟那偽君子撞上了。”杜紫琪埋怨地道,“要不然,我還能從容布置一番,如今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小心為上。那個韓天子,我認為比起告狀,他更希望親手對付藏劍峰的人。”柳月貞頭也不回地說。
這時已踏入青藤院,杜紫琪就強忍著沒再開口,神色漸漸地變化,帶一點惶急,腳步逐漸加快。
“杜紫琪,你好大膽子啊”
還沒走到,就被水榭里一個冷冰冰的嗓音給驚住,掌教平(日rì)里的威嚴和手段,慢慢地浮上了她的腦海,腳步便不由自主地緩慢下來。她咬了咬牙,暗暗給自己加油鼓勁,進到了水榭,在桌旁跪倒下來,惶恐道
“不,不知弟子犯了何事”
蕭玉妍眼神冰冷,(射射)出凜冽殺機,“本座問你,蓮花座是不是有一條規矩,明明白白寫著不招待男修”
“是”杜紫琪低聲應著。
“那那些藏劍峰的人怎么回事”蕭玉妍質問道。
“他們都是我朋友”杜紫琪低聲應著。
“紫琪,你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蕭玉馨已感覺到姐姐的憤怒,連忙搶在她發火之前責怪道,“就算是你的朋友,也不能帶進蓮花座,這是歷來的規矩。”
“規,規矩是規矩,”杜紫琪鼓起勇氣道,“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例外”蕭玉妍微微瞇眼,“好啊,你說說什么例外,今(日rì)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座就廢了你的修為,逐出門庭貶到青樓,去干那最低((賤jiàn)jiàn)的營生”
此言一出,眾人俱驚。最低((賤jiàn)jiàn)的營生,那不就是當((妓jì)jì)女么從高高在上的道統弟子,墜落到青樓的((妓jì)jì)女,這么個巨大落差,換成誰也承受不了。
杜紫琪的臉色一下子慘白,她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情qíng)的嚴重(性性)。
柳月貞臉色變了變,連忙跪倒在地,“掌教,紫琪師妹有口無心,不是故意頂撞您的,求您饒過她吧”
“姐姐”蕭玉馨也低聲幫忙求(情qíng),“紫琪一向乖巧聽話,這懲罰實在太嚴重了,還請收回成命”
蕭玉妍完全不為所動,淡淡地道“她這不是還沒說么,怎么,你們對她的所謂的例外說,一點信心都沒有”
杜紫琪咬了咬貝齒,心里回想著顧采薇為她們做過事(情qíng),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抬起頭來,“好,弟子說”
“紫琪不可”蕭玉馨快急哭了,這孩子怎么那么不讓人省心,掌教大庭廣眾下的金口玉言,收回的可能(性性)幾乎為零,不管她說的再怎么天花亂墜,也能找到借口治罪,被貶去青樓已是板上釘釘。
“都不要插嘴,就讓她說。”蕭玉妍面目冷沉。
杜紫琪倔強地道“韓師兄不是男修么他為什么可以進來”
“小韓能一樣”蕭玉妍重重地摔下杯子,冷幽幽地道,“他是來求親的你不知道看來本座實在太縱容你們了,來人”
杜紫琪呆了呆,腦子里一片空白。這下完了,要被貶去青樓了她任著兩個同門架著往水榭外走,失魂落魄,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肉)。
“燕公子也是來求親的”
就在這個時候,柳月貞輕柔卻微微顫抖著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