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天上人間的遺址為正中心,方圓千丈的住宅,直接被夷為平地。
二人趴了許久才坐起來,夜小浪摩挲著下巴,遠遠望著橋頭的方向:“唔,陸哥,這是你家龍首的杰作吧,我那個燕師弟啊,真不是個簡單人物,還好當初沒有跟他作對,要不然在劍庭的日子,那可就不好過囖。”
“龍首自來是不同尋常的。”陸百川笑著說。
“我劍庭入門四境,千百年來,能闖過去的屈指可數,確很不尋常。”夜小浪感嘆了一句,跟著又嚴肅起來道,“不過啊,我年紀雖不大,但到底早了十年入門,這劍庭的水深得很,陸哥回頭勸勸你家龍首,凡事別那么搶出風頭,看不慣他的大有人在,何況又得罪了天劍峰那個老不死的,到現在沒有發作,指不定憋著什么壞招呢。”
“夜少俠這是抬舉我了。”陸百川苦笑道,“龍首的事,我們這些做手下的,哪有資格插嘴,一向也只有三位統領,才能對龍首的決策造成影響。早先還有三統領會說,到了他仙逝后,余下的二位,對龍首寵得緊,從我加入到如今,無論大小事,一任他做主了。況且,龍首也從不喜歡啰嗦質疑,只怕……”
“陸哥這可是為他好,也不行?你家龍首竟是這么樣霸道么?”夜小浪聽得目瞪口呆。
“那倒也不是,只不過他的決策甚少出錯,我們是聽習慣了的。”陸百川道。
夜小浪道:“甚少出錯,那總還是有出錯的時候,出錯了怎么辦呢?”
“誰也不敢說自己不會犯錯,龍首當然也會。”陸百川道,“不過,但凡定了決策,龍首比我們任何一個都拼命,往往付出的代價也更大,吃的苦也是我們的好幾倍,還有什么可怨言的呢?再說了,龍首那樣一個人,便是忍著不去出頭,也總有麻煩找上門來,想避也避不開的。”
“話雖如此……”夜小浪怔了怔,終于還是沒有說下去,只聳了聳肩,“也罷,我自個都料理不清,闖禍不斷,老被師傅怨我不給他清閑,還管到燕師弟頭上,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陸百川連忙道:“哪里,龍首能有少俠這么樣關心他的師兄,可是一大幸事。”隨后嘆了口氣,“我自跟了龍首以來,就不曾見他有過同齡人的朋友。我雖淺薄,但也知道,龍首是擔心跟他結交的人受到牽累,才不愿打開心扉。”
“牽累?”夜小浪訝異道,“燕師弟如今好歹也算是我劍庭的弟子,我那小劍師叔對他可是寶貝得很,閻浮世界雖不小,也沒有多少可忌憚的了吧?”
“這……”陸百川遲疑道,“此事關于龍首身世,我不好亂嚼舌根,少俠若真想知道,還是親自去問龍首為好。”
“唉,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勸,你家龍首真個難伺候的。”夜小浪攤了攤手,做出無奈狀。
陸百川苦笑道:“我有今日,全拜龍首所賜,料來是我口拙嘴笨,說不好話,才讓夜少俠有此誤會。其實龍首待人是極好的。”
夜小浪道:“那三個統領,其中一個是燕十一吧,看來是要有這么樣的關系,才能統馭那樣的男人啊。我在仙界都時常聽到這個人的傳聞,真不知他要是拜入九大,蕩魔大會,誰與爭鋒?”
陸百川道:“大先生一貫無有顧忌,比龍首有過之而無不及,去了仙界,怕是要鬧騰出更大動靜來。”
“那燕十一為何不來?”夜小浪道。
陸百川道:“大先生正是自知如此,為了不給已有很多麻煩纏身的龍首增添更多,才放棄了去尋找更強高手決斗的意愿,甘心留在人界,替龍首守著燕山盜的基業。”
“這么樣說來,燕師弟有這么理解支持他的兩個哥哥,來路無論怎么樣坎坷,都總還是有所慰藉的。”夜小浪的笑容有些黯然,“哪像我,無父無母,從出生來就是乞丐,十歲之前,乞討欺詐偷盜,不知做過多少茍且,即便如此,尚且吃不到一頓的飽飯。”
“夜少俠,已過去的往事,何必再介懷下去。龍首幾個,當年創立燕山盜,雖然有著彼此的相互扶持和依靠,但過程中的心酸苦楚,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陸百川素來寡語,思來想去卻也只擠出了這么樣一番話。
“見笑了陸哥。”夜小浪迅速收拾情緒,笑嘻嘻道,“哎呀,你看我平日里都沒個正形,倒是跟陸哥一見如故,不自覺就說了那么多。對了陸哥,你是怎么加入燕山盜的?”
陸百川道:“我的經歷乏善可陳,實在沒什么好講的。”
夜小浪道:“陸哥你就給我講講吧,我實在好奇,燕師弟到底是怎么收伏你的。”
陸百川無奈,只得道:“當年我是青州府的團練教頭,說來慚愧,因年紀輕輕射術不俗,被提拔上教頭,就自命不凡眼高于頂,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還始終看不上一個,就一直耽擱著。我母親到處托人說媒,嘴皮子都磨破了,卻全被我否掉,辜負了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后來……”
他的眉宇間浮上了淡淡的陰郁。“團里有人看不慣我,設了局,找了個姑娘來哄騙我母親,以為對象是個知書達理的好人家,我看了那姑娘,心里確實滿意,待到洞了房,她才告訴我,她是強盜的女兒,因她父親想要金盆洗手,就希望從我這里,求得官府的招安狀。可憐我母親,當夜就被活活氣死,團里借題發揮,跟官府串通,抄了我的家,又將我判了流刑。”
“這幫人真是可笑,定是嫉妒陸哥你升遷太快。”夜小浪不屑地說道。
陸百川點頭道:“是,這世道總是如此,小人實在難以防范,我家世本來清白,因為娶了強盜女兒,玷污了列祖列宗,在宗族里全抬不起頭,母親那樣善良的人,竟被活生生給氣死。到了發配路上,他們還不放我,要下毒暗害我,生怕我日后回去找他們算賬。”
“陸哥是什么地方的人,怎么聽著也不像是人界。”夜小浪有些疑惑道,“如今的世道,恕小弟直言,在修行大潮下,尊卑的界定,是以修為的強弱而定的,伯母實在犯不上為這一點小事而動了心火。”
陸百川先是有些不高興,忽然想到對方根本不知道神州,便只得苦笑不語。
“啊,怪我怪我,”夜小浪一拍腦袋,“明明是我要陸哥說故事,還胡亂編排伯母的不是,這無父無母的孤兒,就是沒規矩慣了,陸哥千萬不要見怪才是。”
“無妨的。”陸百川道。
“陸哥快繼續說呀,后來怎么樣了?”夜小浪道。
陸百川道:“后來那騙婚的女人的老子來了,非逼我回去給他討要招安狀。”
“定是被過河拆橋了吧!”夜小浪冷笑道,“一個強盜還費這鉆營的心思,真是給這行當千千萬萬個努力敬業的匪徒丟臉,倒不如從始而終的好,難怪如此愚蠢。若是陸哥還有辦法討到招安狀,用得著被發配么?”
“是這樣,”陸百川點頭,“我氣不過他們下毒,就押了賊寇回去找他們算賬,那女人……”
他的眼睛微微瞇起,饒是已過去那么多年,殺機還是一如既往的凜冽,“她為了活命,在那里討好我的敵對,還陪了床,正是那時聽到真相,我就將他們父女,連同敵對的都殺了個干凈……”
“痛快!”夜小浪撫掌笑了,又大罵,“真個可恥的下賤胚子,這種女人活在世上,真不知道還有多少男人要被她迫害。后來呢?”
“跟著被官府緝捕,在一次必死的絕境里,被龍首所救,他知道了我的事,就問我干不干強盜。”陸百川淡淡地道,“我那時已無去處,母親又已亡故,便也發了狠心,跟了龍首干起了剪徑的行當。”
“原來竟是這樣!”夜小浪驚嘆道,“這么樣可不算乏善可陳,略加修辭,都足夠寫成話本。陸哥可不曉得,我聽說這天上京達官顯貴的女眷啊,最是喜歡這一類刺激又新鮮的話本,尤其是那位名花榜上有名的端陽公主,據說她就是愛話本如癡啊,若是被她聽到陸哥你的故事,說不定從此就愛上你了呢,那樣權利財富可就都有了。”
“我自己是什么身份,清楚得很,攀龍附鳳是沒有好下場的!”陸百川不禁哭笑不得,“好了夜少俠,我們在這里閑扯,龍首他們還在拼命呢,快些去幫手吧!”
“啊!”夜小浪拍了拍腦袋,“看我這腦子,光顧著跟陸哥說話,把這茬給忘了。我們趕快的過去吧!”
他們自趕過去不題。
橋頭是已平靜下來了,只剩了薛狂的尸體,靜靜地躺在那里。
燕離歸劍入鞘,前去扶起了燕朝陽。
燕朝陽強撐著意識,道:“阿離……答應我……別讓她看到……我那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