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蘭山在一天之內來了兩撥“游客”,就好像老鴇接客一樣稀奇,因為大雪山的景色美則美矣,卻對生命安全有著極大威脅,加上魔界的居民每日里都要與天災、饑荒等等作斗爭,哪有文人墨客般的閑情逸致,跑到這里來消閑。
薛狂注視著前方還很嶄新的腳印,能感覺到獵物已經近在咫尺,陰沉的臉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笑容。他抬了抬手,下令道:“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不管有任何理由,嚴禁大聲喧嘩!”就算是他,也不想面對泰蘭山的大雪崩。
這時候一個影子走上前來,抱拳道:“大人,看腳印,那些人類修行者已經攀登半個時辰有余了,屬下以為,不如先派一部分腳快的,繞到前面去騷擾攔截。”
薛狂目光下垂,盯住這個影子,不置可否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空氣仿佛都凝固下來。
影子感覺到了極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不禁冷汗直流,身子微微顫栗著,沙啞道:“銀,銀蛇……”這個影子自然是歐陽修。他在路上試圖尋找脫離的機會,好趕上去通知燕離,誰知燕離有著幽姬這個向導,比他們腳程快多了,直到此處,才勉強追上來,也因此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銀蛇。”薛狂念了一聲。
“是。”歐陽修只覺口中發出苦味來,很懷疑被薛狂識破了身份。其實仔細想一想,如今的處境比在神州要好的多,還受著上司的賞識,前景一片光明,何必還把自己當成燕山盜的一員呢?這個問題在他腦中轉了許久,并沒有找到答案,只是一旦機會出現,他便毫不猶豫地抓住。這或許是天性使然,無法去強行改變。
“多好。”薛狂忽然指著身后眾影子道,“看看這一位,好好向他學習,懂得主動為上級分憂,不是你們做屬下的應該做的事嗎?所以我最無法忍受影堂這一點,除了你們堂主,一個個都像是思維僵化的行尸走肉,只會聽令行事。——你叫銀蛇是吧?”
“啊,是,屬下是叫銀蛇。”歐陽修暗暗地松了口氣。
薛狂大手一揮:“就按你說的,帶兩個小隊去吧,務必不能讓他們抵達昆侖之壁。”跟著似笑非笑地補充道,“你既然敢攬下,就該知道失敗者是沒有價值的。若是失敗,我就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縫到狗身上去,記住了?”
歐陽修只感覺被難以言喻的殺機所籠罩,禁不住渾身發冷,顫聲應道:“是,是,屬下記,記住了……”
歐陽修帶人走后,薛狂叫來了副堂主無面,面無表情道:“影堂全員帶一部分鬼將駕馭雪魔車登山,其余鬼兵立刻急行軍,要比他們更快的速度綴上去!——大王子,這樣安排,你沒有意見吧?”
雪魔車是可以爬雪山的,這一點恐怕燕離都預料不到。薛狂早就做好了準備,路上就給帶來的雪魔喂飽喝足,只等著此刻來用。
荒咬笑道:“哪里,既是薛兄主事,自然一切聽從吩咐。不過,我很好奇,薛兄莫不是對那個影子心存懷疑?燕十方此人雖有過人之初,但憑他這個年紀,心機再深沉,閱歷再豐富,也不至于提前在魔界安插了臥底。”
“這個影子有沒有問題,”薛狂也笑道,“我其實一點也不關心,他只是一顆逼迫燕十方走入死境的棋子。當然,我對燕十方也沒有這樣多忌憚,大王子應該懂得。”
“是,再過去就是昆侖之壁了,實在沒有必要冒這樣的危險。”
燕離呼出一口白氣,抬頭望向碧藍天空中的艷陽,不由自主地瞇上眼睛,跟著又低下頭,望著深深沒到膝蓋的積雪,心慢慢地沉了下去。現在他們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耗費很多的體力,因為雪是新下的,還沒有凝結到足以踩踏的地步。
體力的消耗倒也罷了,只需要很少的真氣來替代;但詭異的溫度卻是實實在在的威脅。明明在萬里晴空之上,烈日毫無遮擋地灑下炙熱來,卻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更要命的是,只要有一絲風從包裹不嚴實的衣領里鉆進來,立刻就能體會到冬泳的感覺。
每個人都逼不得已,又分出一部分真氣來護體,不然還沒
登到山頂,就已經先凍死了。
周圍已有好些個修行者,顯出灰敗的臉色。
“續元丹再勻一勻吧。”燕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干啞的嗓音,讓人懷疑是用力生生擠出來的。隨著海拔的升高,空氣愈來愈稀薄,早就不能呼吸。
從登山開始,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時辰。
烈日已向西方落去,一旦天色暗下來,可以預見的,處境將越來越艱難。
“我已剩不多了!”走在燕離身旁的一個九大弟子不情不愿地咕噥了一聲。
蕭破軍只覺一股子無名火起,走上去從后面抓住他的衣領往后拽:“你說什么!”
“你!噓……噓……”九大弟子嚇得臉色慘白,不是被蕭破軍仿佛要殺人似的神情,而是擔心后者的聲音太大,引發雪崩。確實,在自然天威面前,其他的便會顯得微不足道。
蕭破軍冷厲地笑道:“反正沒有續元丹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引發了雪崩,還能死的壯烈一些。”
“我,我給你就是了,你小聲一點!”
拿到了續元丹,蕭破軍這才放了人,猶覺得作嘔,呸了一口:“辛辛苦苦挖洞,把你們救下來,要一點藥,比要你們的命還難,什么狗東西!”
許多懷著小心思的九大弟子的面色登時紅一陣白一陣。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了一片雪松林。
能長在泰蘭山的雪松,每棵的高度都足以讓人懷疑這是新品種。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來,樹梢上的積雪簌簌地落下。
“都閉嘴!”
燕離便在此時抬手,目光迅速地投向流木冰見。
流木冰見知道他的意思,堅定地搖了搖螓,傳音道:“我從頭到尾一直監視著,他絕不可能往外傳遞消息。”
燕離聽罷,強提一口真氣在胸口,低喝一聲:“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