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女子靜立不動,仿佛被拆破身份的不是她。
“秦素芳,出身劍州秦嶺,秦氏獨女,祖靈閣后裔,血統純正,根正苗紅,可惜竟被旁支反噬,家破人亡,自己還成了被奴役的工具。”掌柜周司渠如數家珍地繼續說道。
面具女子正是燕離派到江湖客棧探查其底細的秦素芳。
“不過,五百年前,祖靈閣堪比絕學的祖靈之術突然失傳。”周司渠淡淡道,“到了你這一輩,秦氏不過是地方豪紳,早已失去了修行底蘊,連小門派都不如了。你天生祖靈之相,根骨內蘊,刀槍劍戟都屬上上品,役鬼喚靈驅神煉身更是不在話下,你祖父從而期冀你能從先祖遺留下來的只言片語中,推衍還原祖靈之術,為此將你禁足十八年,可是沒想到,因此讓你對世事懵懂無知,祖靈閣慘案之中,被秦俊杰有機可乘。”
星點片段涌上秦素芳的腦海,這具身體的千百種慘痛記憶,也隨之浮現。但是她沒有動搖,內心甚至毫無波瀾。她對于世事如同一張白紙,好處在于,她一旦做了一項決定,就絕不會再有絲毫的更改。她已經斬斷了過去,這張面具與劍,就是燕離賜予她的新生。
“我是公子的劍,僅此而已。”她道。
周司渠毫不客氣地譏諷道:“你不覺得可悲嗎?一輩子都為別人而活。你出生就為你祖父、祖靈閣而活,好不容易脫逃了被奴役的命運,如今又為了一個將死之人而活。”雖是譏諷,可話中卻分明有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他頓了頓,“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離開燕離,從此留在江湖客棧,我會給你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我甚至會讓你重新建立祖靈閣。”
秦素芳道:“這條船會駛向句章。”
仙界廣袤,分作九大域,句章為五行院所統治。
周司渠的面色頓然鐵青,氣氛愈加緊張,緊繃到了幾乎要斷弦的境地。每個執法堂的江湖散人,都悄悄地咽著口水,因為他們早就見識
過了無雙快劍的厲害。
“你們秦氏全都一個蠢樣。”過了許久,周司渠搖著頭罵了一句,負著手慢慢地往船艙走去,“改道句章。”
執法堂的面面相覷,不知周司渠為何突然放棄了對臥底的處決,還要送她去目的地。
“你不要太高興。”周司渠一面走一面說,“送你去句章,就等于送你去死,也算是完成了對你的處決,江湖客棧是不會出手的。但是如果有這樣一個可能,燕離死了,你還活著,那就回來吧。”
眾人在心內直呼不可思議,他們的掌柜大人居然接連兩次對一個臥底拋出橄欖枝,可見是真的動了惜才之心。不過,秦素芳的成長他們都看在眼里,所以并不嫉妒。
未料秦素芳仍然是死板板的回復:“劍主死,劍自斷。”
“愚蠢。”周司渠做出最后評價,頭也不回地去了。
秦素芳向了艙室的位置緩緩地鞠了一個躬,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繼承無雙劍意,周司渠的指點功不可沒。
五行院,雷霆山。
萬里晴空忽而添了幾朵云,隨風飄蕩,各自地變幻形狀。冷風從山頂灌下來,陣陣不絕,如強者奏的殺伐之歌。
前路是黑暗或光明,從燕離的視界無法洞見,因為源海破碎殆盡,簡直是他有生以來遭遇過的最沉重的打擊。源海確實被蘇晉一記五氣滅天神掌打碎了,要問他如何知道,逃亡路上,殺了百來個五行院弟子,其中有個不小心說漏了嘴,他于是聽了這么一耳朵。
五氣自然就是從五行演化而來,這項絕技,同時也是五行院的鎮派絕技,五氣須各自領悟,各自達到巔峰境界,最后還要進行兇險的融合。五氣融合,談何容易,稍不小心,就是魂滅道消的下場,整個五行院只有寥寥數人掌握。
如此神通,毀個道基簡直輕而易舉。
源海破碎,具體表現在于五色虹橋與上下丹田的鏈接。首先是五色虹橋,無論燕離如何努力都無法凝聚,說明五臟之氣被打亂,不成章法,如今沒有傷害他的身體,已經是萬幸了再來是上下丹田,高、低空云霧層被冷冽罡風占據,上不通,下不透,將其下部分完全堵死。
燕離的神識無法透入,但隱約能感覺到,由劍氣凝聚而成的源海,包括三種絕學的具象,都在外力之下崩碎,并出現了一個混亂漩渦,將所有席卷其中。他由此氣力大減。之所以還能斬殺五行院弟子,闖出重重包圍,是因為蘇小劍帶來的“斷頭飯”都是用極品食材烹制而成,蘊含著大量的星力,目的便是為了助他逃跑。得益于修行“藏劍”,他利用強大神識,將這些注入源海又反彈回來的星力存儲在經脈節點,借了本源印記,將星力又轉化成了全新的太白劍氣,配合“洗心訣”,才完成了這一場雷霆殺戮。
源海破碎,藏劍已成擺設。
此后逃亡路途意外順遂。
源海破碎使燕離神智昏沉,不很清楚,到得山腰才猛然驚醒,強振精神四目張望,只見得空寂一片,竟是一個阻路的敵人都沒有。難道五行院的人會善心大發,放過他性命?這簡直是本紀元最好笑的笑話。
既然不是善心大發,那么自然有陰謀在其中。是不想損耗太多性命?他嘴角漸漸勾起一個殘酷的弧度,握住離崖的手青筋畢露。
“我偏要大開殺戒!”
忽聽一聲巨響,從山頂上發生。他回望過去,神色惘然,“峰主……”駐足片刻,他沉默著繼續往下狂奔。接近五行院山門,仍然不見一個人影,他的眉頭漸漸皺起。
此刻前路攏共兩個方向。一則通往渡口,路途太平,只要混入商船,天高海闊,想要抓捕他就沒那么容易了。可是五行院的人會讓他平安通行?一則通往獵場。
他斟酌片刻,往了獵場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