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尛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然后對沈流云道:“圣女大人,時辰到了,老身感受到了神母的召喚。”
但是又一刻,那些腐蝕液體被急劇地撐開,然后四面濺射開去,布陣的衛兵們被淋個正著,頓時慘叫連連,跟著又止息,不一刻就被腐蝕成了一堆白骨。
澎湃劍元猛地擴散,猶如“十方無敵”一樣,沿途所過建筑,全被削成兩半,唯有海云神殿在莫名力量的加持下,安然無恙。但是場面已經足夠的觸目驚心,除神殿外,近十重的宮城毀于一旦,宛然世界末日。
劍元猛然收縮,場內寂靜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在燕離身上。他只靜靜地站在那里,離崖連鞘,漂浮在他的身旁,標志著御劍神通的達成。目光觸及到他面上的肅殺,心中就是一凜。
“你……”石申眼看自己數百個同族變成一具具白骨,心中如有火油在滾,暴喝一聲,三五步沖入偏殿,高高躍起,“一臂絕力,十象!”其右臂猛然膨脹數倍,攜帶著恐怖的勁風,轟然朝燕離砸了下去。
燕離卻看也不看石申,舉步向外走。沒有劍訣的指引,離崖自發地彈出去,跟石申的拳頭碰撞,劍身“嗡嗡”一顫,突然“嗆啷”出鞘。
石申先覺出巨大力量打在棉花上的感覺,然后又覺出致命的危機,心弦一顫,猛地向后躲避,同時以巨臂護身。
盡管躲閃及時,卻也被削去一大塊肉。猛向殿外滾,鮮血直流,幾乎令他痛暈過去。
藏劍訣?
石申怎么也想不到,苦練三十幾年的絕技,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觸動不了。
“大哥!”夫彩跟羽駿齊齊高呼,各露悲憤,也向燕離沖去。
“住手,你們不是他對手!”秦尛連忙制止,然后對沈流云快速道,“請圣女大人即刻入殿進行傳承儀式,老身擋住他!”說畢身子輕飄飄升起。
“擋得了嗎你!”燕離用力一踏,身子便
騰空,離崖自發承到腳下,使他凌空,目光銳利地盯住秦尛,“從我進來就感覺到,你們的力量全來自于這神殿,你們的神母轉世數千載不歸,想必你們的力量也衰弱到了極點,我一劍就能將你斬殺,你可知道?”
秦尛神色冷峻,道:“那又怎樣?”
“你放我和姑姑走,我絕不為難海族!”燕離道。
“不可能!”秦尛斷然道。
燕離目中殺機再也按捺不住地傾瀉出來:“大祭司,你最好趁我還能克制,答應我的條件,否則……”
“否則怎樣?”秦尛道。
燕離暴怒,伸手虛握間,九霄劍宮兀然現世,此前毫無預兆,仿佛它們一直存在。劍氣激烈縱嘯,其中一柄落在他手中,就轟然斬去。
“大祭司!”眾海族驚叫。
秦尛臉色一白,卻咬牙不退。
“白梵!”
一個憤怒與失望交雜的聲音,驀地響起來。燕離手一顫,這一劍,終究沒有斬下去。他轉頭望沈流云,略帶畏懼喊道:“姑姑……”他第一次聽到沈流云這樣嚴厲地叫自己名字,像做錯了事的小孩。
沈流云面上滿是失望與冷漠,說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我想救你……”燕離澀聲道。
沈流云冷冷道:“不,你在對你的救命恩人下殺手!”
燕離心里一震。
沈流云接著道:“你放縱,想把你的意愿強加到別人身上,可是你想過嗎,在制造鯤舟進入惡獄搜救你的過程里,海族出了多少的力氣?大祭司貢獻了海云神宮七成的積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海族需要冒著被人間界發現海云神宮的巨大風險,把海底獨有的奇珍異寶運出去販賣,換成糧食,以維持海族的生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跟李血衣一樣做個忘恩負義、反復無常的魔頭?”
知道殺人為惡……”燕離苦澀道,“殺一個就是罪惡……我從來以為,我的惡,沒有人有資格審判……可是,我自有底線,忘恩負義的事,我不能做……”說著就跌落在地。法門當然不能判斷善惡,善惡只是一種主觀存在的意念,只因為劍心不穩,劍魂立刻就從離崖里退出,回到源海。
沈流云接著道:“何況你說救我?你為什么會以為,我想要被你‘拯救’?你私心里不過只想將我占有,你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可曾尊重過我的意愿?我是一個人,我有我的想法和決定,我需要得到同等的尊重,而不是被你視為私有物,或者財產!”
燕離心神一連遭到打擊,連著搖頭道:“不,不,不是這樣的,姑姑你聽我說,我只想讓你幸福!”
“小梵,我跟你走,真的幸福嗎?”沈流云雙目流下清淚。
燕離心神又一震,再也說不出話。
沈流云流著眼淚道:“我若是覺得幸福,就不會被先天之鼎反噬!在道義上,我虧欠了海族,在道德上,我敗壞了風俗。有個偉人曾經說過:‘世上唯有兩樣東西震撼心靈,一個是頭頂上燦爛的星空,一個是我們心里崇高的道德法則。’姑姑常常喊你野孩子,就因為你從小沒有跟在義兄身旁,得不到更多的教育……過去已不能彌補,無論如何,姑姑還是希望你能做一個正直而且善良的人。所以姑姑不能給你做出更壞的榜樣,小梵……”
她走過去,蹲下,捧起燕離的臉,俯下去,在他的額上輕吻,然后放開,微笑說:“永遠記得,就算你立于星空之上,也要心懷敬畏。我們不能迷失,做的奴隸。”她起身,轉身登階,上到十級,腳步微一頓,然后義無反顧地走向大門。
“姑姑……”燕離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更多,也許從跌下來開始,他就已經徹底明白了沈流云的選擇。
沈流云踏入大殿之前,回過首來,對著燕離嫣然一笑:“小梵,別擔心,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我會化作人間的煙云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