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天境,連海山莊。
連海山莊位于風洞府百里外一座青風山上,以連海家族其中一代族主連海青風為名,內蘊人界著名的青華洞天,是連海山莊能統治東天境的底蘊之一。青風山綿延數十里,林木蔥蘢,風光秀麗,還有一條環河,沿山道螺旋而下,從遠處看,如同一條白龍盤在山外,故又稱環龍山。
青風山圍繞最高處的雨花峰建有別苑數十座,錯落排列,秀美雅致,其間水榭樓閣數不勝數。連海一族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其祖以儒家精神為傳統,以墨家非攻兼愛為信條,加上獨特法門《摘落飛花為誰葬》,后世子弟要么灑脫不羈,要么儒雅隨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在江湖上飽受贊譽。不知有多少老丈人,恨不得把女兒綁上連海山莊,隨地撿一個女婿,都比外面好上百倍。
圍繞別苑的是數十座校場,用于訓練山莊的護衛。顯而易見的,坐擁天下最大錢莊的山莊,如果沒有訓練大量的守衛,這份家財很容易被覬覦。每座校場,搭配有數個院子,其中伙房淋浴房應有盡有,尤其是淋浴房,作為連海山莊的守衛,干凈是第一首要。
族中絕學是不傳之秘,但連海山莊有的是錢,可以買到無數秘籍的孤本,由族老研磨摹寫,自有真意在里頭,成為山莊護衛,就可優先擇一修行,所以這個護衛的差事,也常見到擠破頭的景象。
然而,自從風洞府告破,連海博容戰死于獸潮中,緊跟著十萬龍慶護軍入駐東天境,龍皇府又調來一個神捕,連海山莊的統治就變得岌岌可危。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族中力量大損,各地錢莊接二連三遭到當地豪強奪取,連海山莊的威名,跌到了冰點,可以說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慎墨軒歷來是連海一族商議機要之密地,廳內擺設十分講究,上首垂扁:非攻兼愛。即是祖上傳下,要求族中子弟按此信條行事,是非同一般的傳承力量。兩柱旁各一個人立青瓷瓶,從里頭伸出幾根品相上乘的君子竹。座椅以上首為中心點,排出一個圓弧狀,象征家族力量循環不息,也有互助幫扶,才能得到圓滿的寓意。
中間梁上有一扇吊燈,火燭常年不滅。
四面墻角都有香爐,廳中氛圍冷凝,也自有一股清香在縈繞。
連海青衫坐在首位,已經接任過族長位置的他,少了幾分灑脫不羈,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在連海山莊有一個奇怪的不成文的規定:除了族長以外,各部要職,都由年輕一輩的子弟擔任,等他們到了四十歲,就從要職上退下來,成為族老,雖不管事,但受到全族的愛護敬重,地位超然。所以在大廳內就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清一色都是年輕子弟。
族長連海青衫自不必說,總管事是連海聽雨,連海青衫的親弟弟。還有雖是旁支,卻能力出眾的連海千江、連海擇木、連海端木等等,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三十五六。
“各地的錢莊,現在如何?”連海青衫發出第一個議題來。
“族長,仙界各域,尚在掌控之中,大道統吃相沒那么難看,主要還是看我們連海山莊能否站住腳。”連海千江看來二十五六,雙目炯炯有神,語聲極富激情,一經開口,立即掃去了大半冷凝的氣氛。
“附議。”連海聽雨生得俊秀儒雅。
連海千江得到鼓勵,接著說道:“我以為,人界那些宵小,可以暫時不做理會,全力應對山莊當下的困境。當然,還是要看莊主何時突破神圣領域。”
“嗯。”連海青衫點了點頭,提出第二個議題,“龍皇府方面怎樣?”
“我去找史冬交涉賦稅的問題,”右下方一個二十七八歲,蓄短須的連海端木就憤憤地站起來道,“那廝不但閉門不見,還讓衙役羞辱我。往年山莊掌權,根本不須派人,龍皇府自會將賦稅如數上交,依我看,史冬根本沒有將族長跟連海山莊放在眼里!”
“是我實力不足啊!”連海青衫輕嘆,“誰都沒想到,父親會在獸潮中殞命,若早知家族的擔子隨時落下來,我應該更加努力。”一族之長,當眾人面反省,這在別的世家大族里,很難出現。他嘆罷,終于提到此次商談的最重要的議題,“各獵場怎樣?”
連海聽雨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到左下角的人身上。
“慚愧……”
場間唯一身份不明朗,卻因為能力出眾,受到破格提拔的連海長今,沉重地站了起來,眉宇緊鎖,“龍慶護軍都統嚴嵩,每跟他談到解放獵場的問題,要么以獸潮隨時來襲為由,要么以神捕節制兵權,他不能做主為由,各種推脫抗拒,族中武裝力量始終不能突破他們,進入獵場調查獸潮的源頭。”
不開放獵場,依靠獵場討生活的獵團們就坐不住了,紛紛打算退出東天境。散人的力量雖微弱,但各大獵團聯合起來,卻是對抗獸潮的中堅力量,如果任由他們退走,龍慶護軍就有理由常駐下來,東天境將徹底落入朝廷手中。
連海聽雨神色一沉,一拍桌子站起:“從獸潮開始,這一切就仿佛有一只暗手在推動,我懷疑獸王的亥就藏在獵場中。大哥,不如讓我帶些人去,把獸王人頭取出來,看那嚴嵩還有什么話好說!”他生得儒雅俊秀,一股子火氣發出來,頗有威嚴。
連海青衫搖頭否決:“若真是獸王,他在獵場中所向無敵,你們進去只會吃大虧。為今之計,只有等我突破神圣領域,才能維護山莊的尊嚴,迫使朝廷退兵。可是,今晨我有心血來潮,察覺到突破期限當在一旬內,那些獵團卻是等不了那么久,你們可有辦法解決這一燃眉之急?”
眾人聽到,面面相覷,皆一籌莫展。
連海長今想了想,道:“我有一計,諸兄且聽一聽。”
“長今快說!”眾人精神一震,紛紛看過來。連海長今沉吟著道:“獸潮每次發動,其實有規律可循,諸兄可曾發現,每當我們試圖解放獵場,立刻就會發生一次小型獸潮的動亂,正是這些現象,才迫使與山莊交好的大獵團們心生退意。所以,我猜測每發動獸潮,必是有人暗中授意。獸潮發生時,我始終緊跟嚴嵩,他沒有機會往外傳遞消息,而跟他擁有同樣權限的人,只有一個……”
“史冬!”連海千江叫出聲來。
連海長今沉著臉點首道:“想從史冬身上做文章,我們必須派人臥底到龍皇府,查看史冬到底是怎樣跟獸王接洽,然后將計就計,以有心算無
心,破了他們陰謀,嚴嵩再敢不開放獵場,我們就可出兵鎮壓!”
“好主意!”連海聽雨立刻道。
連海千江握住拳頭大聲道:“對!出兵鎮壓!連海山莊即便全員戰死,也不容他們侮辱!”
“不容他們侮辱!”
“士氣可用!”連海青衫多了幾分信心,又道:“可是,派誰去好呢,我們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且太容易被認出來了。”連海山莊的子弟,確實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認出來。
連海長今苦笑一聲:“我是遠支,不在山莊長大,只能由我去了。”
“你雖是遠支,卻是山莊排在前幾位的教諭,那史冬可是認得你的。”
“族長請看。”連海長今取出一張面具戴上,立刻就換了一張臉。
“咦,”連海千江道,“這不是最近江湖上十分流行的,燕十方的面具么?”
連海青衫也吃了一驚:“我見過燕十方,看來還真是毫無破綻,制作它的匠師,手藝是真不錯。不過,燕十方也是名人了,長今扮成他,又要怎么接近史冬呢?”
連海長今道:“史冬有一女,名叫史青青,她聽過燕十方的事跡后,就狂熱愛慕,到了年齡還不肯婚嫁,史冬對這個女兒千般寵愛,無可奈何之下,近日要辦個招婿大會,要求與會者扮成燕十方進行比賽,誰能最終勝出,誰就是他史冬的女婿。憑我對燕兄的了解,此趟當是穩拔頭籌。”
“唉,聽聞那史青青刁蠻任性,兇頑潑辣,卻是委屈長今了。”
一輛車駛向劫后重建的風洞府,趕車的老仆,目中精光漣漣,握韁繩的手,出奇的大,與瘦弱身子不成比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看到他的這雙手就知道他的名字——霹靂手程淼。
看到霹靂手在這里,眾人便知道,車里坐的多半是人界五大世家之一的趙氏貴公子。有識之士,立刻就遠遠退開,不敢擋了車駕。
程淼看到路上行人,十個里就有一個戴著燕十方的面具,顯然都是參加招婿大會來的,不禁感嘆道:“二少爺,您這一回競爭可不小。”
“無妨。”車廂里就傳出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程淼道:“據說二少爺在小魏王én禮遴選護衛時見過那燕十方,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車廂里的貴公子笑著道,“那時他雖還不成氣候,劍道境界卻已十分高超,我看過他的手段,自信能模仿個九成神韻。”
“是了,這才是老爺派您來的緣故。”程淼嘆道,“此趟來,無論如何,定要跟史冬搭上線,咱們趙氏可不能綁在魏王……”旋即醒悟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沒再說下去。
“你險些就壞了大事!”車廂里貴公子的聲音逐漸變冷,“如不是及時收聲,我已割了你的舌頭去!小懲大誡,回去五十大板,給你記著。”
“是,多謝二少爺手下留情。”程淼凜然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