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
常茂春暴怒,冷目如電,駢了劍指,毫無花哨地朝燕離斬去,其后堆疊的劍影,數千上萬道,直堆疊到天穹,次第有序地往前重合,說起來遲,整個過程卻是快如閃電。那劍指斬出去,近萬道的劍影就融成一道,虛空驟然出現裂隙,撕開了燕離的身體。
這一式劍訣,喚作“歸一”,原理是以天劍印為核心,瞬間放出千萬重劍影,又瞬間交疊,凝聚出巨大的威力。他是傳功院的大長老,各式劍訣早已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施展這一劍,就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在天劍峰眾多的頂級劍訣當中,“歸一劍訣”是唯一需要天劍印輔助的劍訣。
眼看著燕離被撕裂,常茂春非但沒有任何快感,心里還生出一種不真實感,虛空確實被撕裂了,燕離的身體從表面看,也確實分成了兩面,彼此間宛如隔著一座奈何橋,那間隙透出深淵的氣息,然而不見血。沒有血花的綻放,本來是一個劍客的最高的成就,即在血花綻放之前,目標已經死透,血一旦冷卻,就會變得粘稠,甚至固化。
“啊——”
慘叫聲毫無預兆地發生了,常茂春猛地向發聲出看去,只見雷部一個弟子的下半身突然不翼而飛,他一時沒有死,慘叫著在血泊中爬著,不知終點,意義不明,如同要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吸引眾人的關注,倘若死得寂靜,豈非白活一場?
“他沒死!”一個雷部成員恐懼地叫起來。
虛空的裂縫緩緩消失,燕離背對著他們,一只腳踩在徐龍象的胸口上,這時回過頭,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接下來會是誰呢?”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周圍的人卻聽得全身發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對未知的恐懼,剝奪了他們的膽魄。
常茂春目光一閃,正要繼續下手,楊秋生眼疾手快將他拉住,“是‘零界’。”
“‘零界’?”
“青蓮劍仙的神通,失傳三千多年了。三千多年以來,他是唯一將《青蓮劍歌》修到圓滿的人,會這神通也不足怪。你們聽著,零界一旦施展,所有傷害不能加諸其身,而且因為扭曲了虛空,我們的招式會打在自己人身上,沒有規律可言,不要隨便動手。”
雷部的人聞言,全都跟見了鬼一樣盯著燕離,有此神通護體,豈非無敵于世?
“那就任他傷害我徒弟?”常茂春瞪著楊秋生。
“你以為你徒弟是個什么好東西?”燕離見他們不動手,冷笑著將奄奄一息的徐龍象從坑里拽出來,“不對,當初他弟弟來偷襲我,恐怕就是你這個老賊授意的。你們師徒幾個行事都一樣卑劣成性,而且從無作惡的自覺,就是說,既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徐龍象害死雷焱的事,你怕是一清二楚,或者干脆就是同謀!”
奄奄一息的徐龍象,突然掙脫燕離的鉗制,滿面猙獰地暴起,他的手赫然呈掌劍狀,往燕離的咽喉削去。他在江湖的
這數十年,這一手陰毒的掌劍法不知救了他多少次,眼看就要得手,他的眸子里放出了興奮嗜血的光。
他自然不知“零界”是個什么原理,只以為趁著對方沒有防備,就可以悍然殺之。讓他興奮得險些尖叫的是,掌劍確實削過了燕離的脖子,但很快他就渾身冰寒,因為燕離在脖子被削斷之后,仍能轉動腦袋來看他,他再定睛細看,發現燕離脖子處的空間非常模糊,乍一看是被切斷了脖子,實際上那一處空間已經扭曲到了別處,他這一斬沒有覺出肉體的觸感,自然也沒能殺掉任何人。
“可惜了。”燕離露出一個惡魔般的微笑,抓住徐龍象的偷襲他的手臂,在他耳邊呢喃道,“如果大師兄知道了真相會怎么樣?我相信你一定會比此刻慘上百倍。當然,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你們成功把我逼到了劍庭的對立面。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賬一筆一筆來算,臨走之前,我先從你身上拿點利息。”說畢將徐龍象的手臂拗開,把他放倒在半空,左手手肘伸到他的后腦勺枕著作為借力點,最后扯著徐龍象的手臂猛然下壓,膝蓋一抬起,“喀嚓”一聲,徐龍象的手臂從肘處斷裂開去。
“啊——啊——”
骨頭雖斷,血肉還連著,但被燕離一扯,鮮血就噴濺而出,徐龍象的慘叫一波更比一波高亢。當初他在龍令城生生拗斷燕離的手指,甚至見骨,如今就受到了更慘烈的報復,那手肘處除了噴濺出來的鮮血,還有白森森的骨茬,令觀者觸目驚心。
“燕離,你這個畜生!畜生啊!”常茂春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嘶吼著,如果不是被楊秋生死死拉住,恐怕早就不顧身份沖上去跟燕離肉搏了。
“你們退開!”楊秋生臉色也開始發冷,他跟長老院雖然只是因為利益捆綁在一起,但徐龍象畢竟是在他跟前聽用慣了的,有著些許的香火情,心里怎能好受。
雷部成員面如土色,哪敢違逆,紛紛向后退去。
“師弟,他境界不高,即便有‘零界’,也并不是就真的無敵了。”
“我明白了。”
二人也分散,以燕離為圓心,各自在圓的最外圍,難以言述的龐大氣機向燕離涌去,但又各執一半空間,極有默契地不侵犯對方的領域。
徐龍象原本還在慘叫著,龐大氣機一涌來,就堵住了他的嘴,痛苦無處發泄,眼睛一翻,就此暈死過去。
燕離像扔垃圾一樣將徐龍象隨手丟在地上,既然是先收一點利息,斷一只手的痛苦,跟他所犯的罪過比起來,只是九牛一毛,當然不能就這樣讓他死掉,那樣未免也太痛快了。他甚至沒有挾持徐龍象的打算,就要留他在劍庭,好生休養,把身子骨養好了,再抓來重新體驗一下地獄。
兩個可怕的劍客聯起手來,又極有默契地放出一半的劍境,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十一,我們走吧。”
“你終于想通了。”
突然間,不止兩重劍境的壓
迫,那妖異的輕笑聲一瞬間放大,同時從遠處追蹤來五道劍光,以紫花為中心,分作五方將他團團圍住。
各樣劍境闖入此方天地,驟然間各自撕扯,拖拽,搶奪,雖然如此,但并不發生內斗,而只是針對著紫花。
六合大陣遭到紫花戲耍了無數次,始終攻擊不到本體,陣中之靈也是憤怒到了一個階段,金頂之上,六個秘境各自發出一道光柱,如同匯入大海的江河,轟然朝著此方天地匯聚而來,越來越龐大,如有“嘩啦啦”的水聲,數不清的劍元,就形成了波濤。與此同時,先前不加入爭斗的劍河,不知從哪一個分段開始,突然間也被吸引過來。
嗡嗡嗡——
無數的飛劍發出共鳴,加入了波濤之中,如驟來的狂風暴雨,波濤在天際滾滾,如虛空中掀起來的海嘯,那巨大紫花在海嘯面前,就如同扁舟般渺小。
“真是不幸。”
燕十一從紫花下顯身,目光在五個首座身上掠過,低笑一聲,紫花下誕生一道氣機,霸道無匹地掠奪周邊星力,慢慢成形,出現了一個小閣樓,小雨淅瀝瀝的聲音,猛地闖入激越的海嘯聲,二者本來是小巫見大巫,可眾人卻分明感覺到小雨的聲音更加清晰入耳。
海嘯轟然壓下,卻仿佛有無形的力場隔絕著,觸不到燕十一,甚至不能逾越小樓。小樓周圍,忽然又有變化,只見明月在星云之后圓了又缺,滔滔江水接天連地,又有晚霞從遠空投下,江水頓時一半碧綠,一半艷紅,把“將逝”的凄涼與唯美展露無遺。
小樓明月,夕陽江河,神境演化至此,卻還不是完整形態,這一層天地展現到極致,其下又有變化,只見巨大的復古塔樓撐開了六合劍陣,直接天柱山的地面,細數共有十一重樓。
此樓一出,就生生撕開了六合劍陣,無論它怎樣調集劍元來彌補,始終不能修復裂縫。
“這是?”
“神境?”
五個首座面面相覷,弈劍峰峰主段長天意味深長道:“劍庭不能與這樣的人為敵。”
“老段說的不錯。”論劍峰峰主陸無章嘆了口氣。
“這神境竟有三個階段,如今已經圓滿,單論神境,世上恐怕沒有敵手了。”心劍峰峰主上官卿云也嘆著氣說道。他用了大半輩子完善境界,卻也不過如此而已。
“燕離怎么辦?”御劍峰峰主陽泉君說道。
“不能再留手了。”夜青嵐微一伸手,周圍的灰塵仿佛被注入了生機舞動起來,掠過空氣帶起來的微風,分外的凜冽。
不能為敵,那就只能為友,但劍庭的臉面已經丟了,還做什么朋友?只有死人最安全。
“住手,我能證明燕離的清白,你們此刻的爭斗,全是無謂的!”
就在此時,兩個撐傘的女子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