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劍的劍又快又狠又準,饒是燕離反應迅如閃電,駢指夾住,仍被劍鋒前進數寸,直抵住他的咽喉。
就在這個時候,大殿外面陡然發生一陣更加激烈的喊殺聲,燕離分了幾分心神去看,只見段長天率領弈劍峰全員撲入戰場,對著執劍總會的人大開殺戒。溫瑞虹正殺死一個元辰,冷不丁被段長天一記劍光打在地上,頓時驚怒叫起來:“段長天,莊主在看著你,你敢背叛!”
段長天提劍慢慢走過去,笑著說道:“本座從來沒有加入過執劍,幫楊秋生辦事,不過是一樁交易罷了。你等非本派之人,敢到天劍峰來冒犯,真當劍庭無人了嗎?”
“段師弟,你這樣兩面三刀實在很不好。”
楊秋生果然在看著段長天,看到他出手,立刻化出顯圣,屹立天地間,鉛云急遽涌動并裂開,從中就降下一柄劍,豎對著天劍大殿悍然斬下。從他直接用上最強手段來看,藏劍峰的反攻與段長天的背叛確實激發了他的怒火。
段長天錯估了楊秋生的心里承受能力,面對顯圣當頭一擊,他苦笑一聲,勉力抬劍去擋,“師兄若肯聽我一句勸,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掌教師兄非是懼怕執劍才不出現,只擔心因為你們作亂,把別路牛鬼蛇……”話未說完,他已被龐大劍光淹沒。
難以想象的巨大音爆聲,在廣場上推開一道肉眼可見的浪潮,天劍大殿一分為二,連大地也跟著裂開。
燕離夾著穿云的劍,看到劍光落地時,就暗道一聲不妙。劍指稍附上一點太白劍氣,稍一用力,穿云劍崩碎,隨后一腳將穿云揣向東遺,二女并作一團往后翻滾,他又沖去抓了驚濤,往旁邊躲避,做完這一切,身后地面即裂開,還聽見一個悶哼聲,循聲去看,只見冷月從虛空里摔出,砸落在廢墟上。
“冷月!”
四姐妹剛剛逃過一劫,就看到冷月摔下來,痛呼一聲,紛紛沖上去圍著,又哭又叫,但冷月沒能躲開劍光的沖擊,渾身上下都遭受了難以彌補的重創,儼然是瀕臨死亡了。
“燕公子,冷月有話對你說……”臨碣忽然哭著向燕離喊道,美目里滿是哀求。
燕離眉頭皺了皺眉,走過去道:“你用鬼影步潛在暗中要殺我,沒想到反而被楊秋生給殺了,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冷月強睜半只眼睛,奄奄一息道:“方才我本……要下手……見你救她們,我才放過你……”
燕離懶得跟將死之人爭辯,只道:“你要說的話就這些?”
臨碣垂著淚,無法躲避冷月哀求的眼神,只得將手抵在她后背,發出劍圈。冷月一下子回光返照,面露紅光,“燕公子,那日你誤會語姑娘了,她沒有要害顧采薇,全是我擅自做主。”
“為什么?”燕離道。
冷月道:“從小,語姑娘就跟我們說,我們長大了,是要去伺候男人的,我們的命都不由自己的,可是有好幾次,把我們送了,卻又上門要回來,說聽說那男人對女人不好,舍不得我們受苦。語姑娘心地是好的,她難得那樣喜歡一個男人,我必須幫她得到你,所以顧采薇必須死。可憐的語姑娘,為了替我頂罪,說出得罪鬼神的話,被生生打死……”
“所以你就陷害我們?”燕離嘆了口氣。
冷月嘔出一口血來,最后看燕離的眼神,只剩下了繾綣,“燕公子,那日在落日居,我們姐妹幾個伺候你,很是歡喜的……”說完眼睛一閉,便氣絕身亡。
“冷月,不要啊,你醒醒,醒醒啊……”姐妹四個痛哭失聲。
燕離道:“你們在這里殺了人,我可以救你們一次,卻無法給你們贖罪。趁現在,帶著她的尸體逃走吧。”
“逃走,能去哪里……”驚濤哭著說,“語姑娘死了,現在連最有主意的冷月也死了,我們去哪里才能活下來……”
但燕離已轉身走了。
四姐妹互看一眼,臨碣哀傷道:“我們走吧,不要再管這里的是非……”
燕離走到門口,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胸襟,從沈流云的意識被海云神母的意志取代后,他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容易心軟,放走這幾個人,當然不是什么大問題,但難保以后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戰場已經在劍光下毀于一旦,楊秋生落下來,段長天已重傷逃遁,現場沒發現他的尸體,他看到燕離迎面走出來,目光如冰刀一樣直戳過去,“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燕離道:“你又為什么要這樣做?”
楊秋生道:“本座的抱負,豈是你能懂的?”
燕離道:“那我的思想,又豈是你能理解的?”
楊秋生覺出憤怒,但他沒有話來反駁。既然無話可說,那就只能用劍,他不加掩飾地露出厭惡之色,“本座今日便徹底絕了太白的后!”說畢就使劍印斬下,仍如方才那一記,這一回更用無上之力封死了方圓數里,使燕離只剩正面應對這一條路。
燕離沒有動,他腳下倏地裂開,呈出一種詭異的透明狀,有劍印從地底下穿出,與楊秋生的撞在一起,雙方看著是一觸即退,實際在肉眼無法洞察的層面,彼此交鋒已不下數十回。各自退了幾步站定,冷冷看著對方。
“燕離,你退下吧。”來人面容蒼老憔悴,但一身玄色道衣,襯出他偉岸的氣魄來。燕離默默退去。
“掌教!”
廢墟中,雨字部的人漸漸站起來,看到老人,激動地叫出了聲。
觀山海的出現,無疑給抵抗執劍的人注入了強大的力量,雨字部的人紛紛重新聚首,展開破殺陣與執劍的人廝殺。
“師弟,你終于肯出來了。”楊秋生嘆了口氣。
觀山海道:“師兄,你隱忍那么多年,想必已做了周全的安排。”
楊秋生微嘲道:“哪有師弟想得通透,還防備著外敵。”
觀山海道:“師兄,但凡你是真心為了劍庭的香火,掌教之位我拱手奉上;可是你我心知肚明,你執意要執劍入主劍庭,不過是你的驚天野望的第一步。”
楊秋生道:“哦?”
觀山海道:“你意欲重新洗牌,連其余六脈也不放過,七部劍道圣經你都要拿捏在手,由執劍統一管理。你已經看不上天劍峰主導的地位了。”
楊秋生道:“你又懂我的什么?七脈看似團結,實際上各自都在打著小九九,該出力時就相互推諉,這樣的劍庭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唯有七脈合一,以執劍凝聚人心,彼此不論修什么絕學,都能共融于一爐,才是劍庭未來的出路,這樣不比一盤散沙好?你我的理念一直不合,我從未想過要說服你,跟你說這些,不過是要你知道,不要以為只有你為劍庭嘔心瀝血!”
觀山海嘆道:“師兄,你錯了!共融團結,屬于‘天劍印’的核心,是我們師祖對于劍道的領悟。七脈是絕不能共融的,否則就會失去創新的活力,固步自封,才是真正的自取滅亡!師兄,你的理想鄉不在劍庭,放下執念吧。”
楊秋生厲聲道:“你就永遠自負、盲目下去吧!我竟還幻想你能聽我一回,真是白費口舌!”他伸手虛握,自有劍器在手,劍名蒼騅,劍身烏青,綴有三顆寶石,劍柄條紋如馬鬃。
“秋雨,借劍一用。”觀山海也伸手虛握,戰場中的余秋雨當即將十三闋拋出。此劍原本就是由他祭煉,在法器排行榜上高居前五。他接住劍,挽了一個劍花,往前跨一步,便與同樣逼過來的楊秋生相遇。
雙方到了這境界,劍道都已踏入化境,招式由繁入簡,交碰一瞬間,蒼騅與十三闋便接連碰撞數十下,僅僅是劍的揮動,在空氣里引發的氣流,就化為了劍氣,互一交碰,劍氣迸散開去,又化為恐怖的風暴,一時間只看到方圓數里內的劍氣呼嘯縱橫,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深痕。
在旁人眼中,二人才只過了一招。
劍氣很快化為劍光,二人顯然都動上了元神,附加了元神的劍氣,其間蘊含的能量何等之龐大,自然就凝練成了劍光。劍光造成的破壞更加嚴重,眨眼間二人身周就沒有一處完好。
觀山海突然化光騰空。“休走!”楊秋生厲喝一聲,緊追而去。
底下人只看到兩道劍光在半空追逐來去,哪怕用神識也根本捕捉不到具體的戰況。但他們能夠看到的是,濃云在兩道劍光的肆虐下,徹底消散開去,在星海的照耀下,天穹仿佛被劍光切割成了無數的碎塊,又化為星辰隕落在地。
轟轟!
如隕石般的余波如雨落下,炸裂的響聲連綿不絕。
底下的戰場不得不持續向外轉移,畢竟死在敵人手上那是死得其所,死在這余波里,那就是白死了。直退到了天劍廣場下面,這時候由于弈劍峰與藏劍峰的加入,雙方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時時刻刻都有人倒下。
燕離充分利用自己身法的優點,在戰場上四處“救火”,把本已踏入絕路的同門救回來,不斷地為己方制造優勢。突然一道凌厲的劍光向他打來,他從劍光就感覺出來者的身份,躲掉后便站立不動。
“拔劍吧,不止于切磋。”
鳳甘棠緩緩從人群走出,抬劍遙遙對著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