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秀笑道:“燕大哥行事看似不擇手段,但是厚著臉皮去求劍庭庇護這種事,是萬萬做不出的;加上燕子塢四分五裂,核心高手下落不明,燕大哥在這世上能依靠的人已所剩無幾。”
“我簡直已失去所有,自然對你的‘不離不棄’愈加器重。”燕離冷冷道。
李小秀笑道:“我陪著燕大哥傷心、失落,陪著燕大哥重新振作,互表心跡;燕大哥因此對我心懷感激,見我中了疑似黃泉蝎的毒,取出龍神戒來救我,這就是計劃的完整流程。”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拿龍神戒救你?”燕離冷冷道。
“賭。”李小秀道。
“賭輸了呢?”燕離道。
“那就繼續賭。”李小秀目露同情之色,“燕大哥,你已在我們設下的甕中,我賭的代價,不過是多替你擋幾次暗器罷了;而燕大哥你,卻只有一次機會,輸了就一敗涂地。”
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場公平的賭博,這件事從開始就已注定了結果。
燕離沉默了片刻,重將目光投在尊主身上,麻木地說道:“我現在已明白了整件事情,也對我所有的失敗之處一清二楚了,唯一還有最后一個疑問。”
“就當做是對你最后的仁慈了。”尊主心情大好,青銅面具后的嘴角已微微地勾起來。
燕離緊緊地盯住尊主,一字一字地道:“楊修文在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場面乍然陷入寂靜,每個人的表情都似乎變得很可怕,又似乎帶著一種詭秘的笑容。
“該送他上路了。”王萬孫開口時,手已捻了顆棋子,屬于神圣領域的氣息瘋狂泄露,周圍霧氣在無形的力量下旋轉起來,但是這些動靜突然間靜止,連他也進入一種不能動彈的境地。
“尊主!”他驚駭地看向尊主,后者淡淡說道,“以后沒有本尊的命令,再敢擅自行動,我就廢了你。”
“是……”王萬孫目中閃過一絲怒色,想自己好歹也是個神圣領域的強者,竟然被像個嘍啰似的呵斥,忠誠有些動搖起來。
“燕離,你知道我最想擊敗的人是誰嗎?”尊主目光平淡,直視著燕離道。他的蒼老的嗓音,不知為何竟發生了變化——變得像一個年輕人。
“哦?”燕離道。
“韓天子,我的大師兄。”尊主的手向上一掀,灰色的大氅和青銅面具就一齊消失不見,露出一個很年輕的男子來。他長得很高,很瘦,穿著極考究,年紀在三十上下,頭發隨著真容的顯露,也恢復了原本的黑亮;他穿著件寶藍色的長袍,質料和顏色都極高雅,一張清瘦削的臉上,顯出異常高聳的顴骨,帶著七分的威嚴,令人絕不敢對他有絲毫輕視。
這個人赫然是楊修文!
燕離的瞳孔一圈圈縮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片刻后才終于接受現實,僵硬的臉木然而沒有生氣,木然而沒有生氣地說:“原來是你!”
“大師兄被擊敗了,以一種可笑的方式,連真名都被奪走。”楊修文露出一種極諷刺的笑容,然后用他那一雙宛然寒星般的眼睛盯住燕離,“而你是唯一一個跟大師兄平手的人,擊敗你就等于擊敗大師兄。”
燕離道:“這么多年,就是你裝扮成聽濤老人,在暗中培植勢力,用各種手段,收集各路神通絕技,又以此吸引更多的人投靠你?”
“是我。”楊修文已笑起來,他實在沒有什么可擔憂的,在場的屬下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他總認為享受成功的果實,就要大大方方,若是遮遮掩掩,未免太不痛快。
“讓你死個明白,也算是我的仁慈了。”
燕離冷冷道:“你做這些究竟是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沒有什么,”楊修文笑得更得意,“我預備先將仙界納入囊中,這已完成一半,如今純陽宮、龍象山和上荒神廟已在我掌握之中;再毀魔界,最后統一三界,唯我一人獨尊,這也已不是什么夢想。”
他的成就令人震驚,他的狂想更是令人戰栗。這世上總有那么一些人,渴望凌駕在眾生之上,并且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楊修文毫無疑問就是這種人。
燕離已震驚過了,已從麻木到了憂郁,也已從絕望到平淡,他已把該展露的情緒都展露了一遍,最后也該恢復自我了。他的神情已變得平淡,似乎這世間已再沒有能令他動容的事情了;他的眼神已變得又黑又亮,像天空一樣深邃,像繁星一樣閃耀。
就像這段日子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的身上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整個的面貌由頭到尾的煥然一新,李小秀等人皆有所察,看他的目光頓時多了少許疑惑。
“也許你的夢想已不能實現了。”燕離淡淡地道。
“是嗎?”楊修文瞇起眼睛。
“依我看,是的。”燕離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他右腳一頓地,大地微震,那些濃霧被無形的力量攫取一空,跟著環境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宛然夢幻泡影破碎,整個小鎮陡然消失,又仿佛燕離帶著他們憑空挪移,身外的情景赫然變成了一個廣闊的平臺,狂風猛烈吹拂,吹凍了他們的心臟。
其實這狂風頂多只是涼快,現在雖已有了一絲秋的蕭瑟,但到底還是夏季,落宵山不是北地,還不至于現在就冷凍人的心臟。
真正將他們的心臟凍住的是,就在平臺的外圍,赫然有一個巨大的觀眾席,而上面早已坐滿了人,有蓮花座的弟子,有昆侖的弟子,有劍庭的底子,有上荒神廟的弟子。他們這些人就在平臺的中間,仿佛戲子一樣上演了一臺大戲。
莫名的恐懼讓他們迅速靠攏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全是平日里熟悉的“道友”。一種羞辱感從心底升騰,這讓他們幾乎無地自容,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師弟,我們被使了懷,險些釀成大錯!不過你真是好樣的,真給藏劍峰長臉,哈哈哈哈哈哈……”曹子固對著下方的人群發出狂笑。
“師兄,你笑得太夸張了。”黃承彥苦笑道。
“燕師弟,我跟曹師兄的意志力太差了……對不起你,幸好黃師兄在關鍵時刻找回了自我……”羅方碩靦腆地說著,聲音大概只有自己聽得見。
“小賤客,你真是太壞了,險些連人家也給你騙過去。”顧采薇嬌笑著站起來,小手臂揮個不停,傾世絕倫的臉龐此刻格外的明媚。
流木冰見笑著搖了搖頭,周身繚繞著淡淡的氣息,冰白色的神光若隱若現;雖然她坐在那里一副看似放松的模樣,可只要一有情況,這位女戰神便會發起凌厲的進攻。
樊四一語不發,眼中有驚奇閃過,但更多的是恐怖的殺意。他對楊修文的恨,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相信他早已在醞釀復仇的一擊,那必將是驚天動地的一擊。
“不可能!”楊修文的神色急遽變幻,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如同從天而降的巨錘,以盡狂暴的力量,要將他全身的骨頭碾碎。
“有什么不可能?”燕離好整以暇地說道。他似乎知道楊修文絕不可能猜到答案,冷笑道,“神通,寶器,加上蜃樓畫術,你覺得還不可能嗎?”
“蜃樓畫術?”蕭棋渾身一抖,大吼道,“不可能!他們父子都死了!”
“讓你失望了,我的好‘師弟‘!”
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只見燕離手中竟出現一枚精雕細刻的飛燕,“砰”的炸成一蓬金粉,緩緩勾勒出一個人的形狀,最后幻定成百里晴空的模樣。
原來百里晴空一直沒有死,并且以一種神奇的方式潛伏在燕離的身邊。
“大,大師兄,你不是已經死了?”蕭棋呆住了。
“我懷疑父親的死有蹊蹺,”百里晴空冷冷道,“所以預先畫了一個分身,你們殺死的不過是我的分身而已!”
“原來那個飛燕是……可當時不是碎了?”李小秀震驚地道。
王萬孫看到只有百里晴空一個人,心中不知怎么的松了一松。只要百里君陌沒有復活,都還不算什么。他的神情迅速沉靜下來,已暗暗地放出了真元。
李小秀無法理解道:“燕大哥,我一直跟在你身邊,怎么從來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還有,當時飛燕留下的暗號,難道只有燕大哥一個人懂得?”
“讓我來告訴你吧,小妹妹。”顧采薇格格嬌笑道,“你從沒有發現百里晴空的存在,很簡單,那是因為他雖然潛伏在小賤客身邊,卻一直沒有現過身,就連小賤客自己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至于那個暗號嘛,那確實是只有我跟小賤客才能懂的、獨一無二的暗號,這世上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它的意思。百里晴空用這個暗號的目的也很簡單,他只要讓小賤客知道他還活著,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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